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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不打紧,沙子吹进了眼睛。”少年知她扯谎,也不揭破:“我叫宁远,是裴大人属下,来这善后分尸案的事情。往日常来大理寺,便认得你了。”他摸了摸全身上下,“可是,可是,我也没有手帕。”
说罢,他露出笑容,热切如夏日艳阳:“要不,你用我的袖子擦吧,对付一下。”
许如千哭笑不得,真是个小孩儿:“我也有袖子,不劳你了。”
宁远却很是认真:“你笑了就好了。我娘常对我妹妹说,女孩子不可以哭,哭了便不好看了。”
她用衣袖用力擦了擦:“好,我记住了。”她会记住的,从今日起,她不会再为那个人流一滴眼泪。
*
戌时,永安城大理寺。
张连氏和独子是随柳望山一起从临县回到永安的。柳望山清早出发,直到此时才把人带回来。裴誉和成宣见外头坐了一个病恹恹的少年,身上衣物陈旧却干净。见有两个陌生大人看着他,他也不怵。
柳望山在一边道:“这便是张连氏的独子,这四日同随张连氏回了娘家,他也在临县四处流连玩耍,听说到了临县第二日下午去凫水,还大病了一场,躺了一天一夜才好全。”
张连氏年约三十出头,荆钗布裙,与独子一般,打扮朴素。她惶惶然坐在长案一侧,似是知道出了大事,见裴誉和成宣二人入内,神情更是张皇无措。成宣不过追问几句,她就已将张家情况和盘托出。
张连氏是个苦命的,家里子女多,供养不起,便早早将她嫁入张家,做了童养媳。自己辛辛苦苦,把丈夫带到十六七岁,成了亲,丈夫却突然暴病而亡,只留下她和独子,还有上了年纪的阿姑相依为命。一家人日子虽清苦,但勤勤恳恳,总还是过得下去,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惨祸。
柳望山在一旁补充道:“她娘家人作证,张连氏四天前便回了娘家探亲,一直在连家帮忙做农活忙前忙后。加之我今日快马往返,也用了大半日。张连氏似乎并不可能在深夜回到永安,杀人后又回到临县。”
张连氏头一回听到,原来大理寺怀疑是她杀了婆婆,她大惊失色:“大人冤枉,我怎会做这样的事情!这邻里都可为我作证,民妇和张氏素来相处融洽,而且阿姑十分疼爱孙儿,绝没有杀人的道理啊!”
成宣却不问她这个:“你说你少女时便被卖去做童养媳,你与连家关系自然不怎么亲近,更何况你家男人死了,连靠山也无。娘家人还欢迎你回去?”
张连氏并未料到她问得如此直白,结结巴巴道:“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到底还是一家人,总要回去看看的。”
成宣又问:“你常回去吗?”
张连氏想了想:“上一回是三个月前。当时过了元宵才回去的。”
裴誉知道她疑心张连氏为何无缘无故回娘家,毕竟沈庆仪这一条线索,也只能把杜菱月和海棠关联起来,无法证明他便是按照童谣杀人之人。至于凶手为何要杀张氏,那更是说不清了。
他叫来人,把张氏先送走,又小声吩咐柳望山道:“派两个人看着她,不能让她跑了。你再去查查,她有没有相好的,会不会是私通男子,再伙同他谋害张氏。”
成宣只觉案件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若真凶是沈庆仪,他为何要杀张氏?若真凶是张连氏和情人,更说不通他们为何要杀死海棠和杜菱月。”
“而且最关键的疑点是,为何大费周章要把人分尸又抛尸,还得把余下尸块藏好,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裴誉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还非要依据市井童谣杀人,不是更惹人疑窦?”
成宣今日奔波劳碌,这会儿已经饿得什么也想不出来了。她向裴誉求饶道:“裴大人行行好,放过卑职吧!”
裴誉见她眼泛血丝,难受得直揉眼,想来是真的累得不像话了,他移开她的手:“行了,别卖惨了。带你去州桥夜市吃宵夜,犒劳成大人,行了吗?”
一说起吃的,成宣立刻来了劲儿,兴冲冲道:“那还说别的,走吧!”
裴誉选了一间做熬肉最有名的铺子。两人坐下,待伙计上了菜,裴誉还给她示范:“你看,这熬肉是将猪肉切片,小火慢慢熬煮,用刚刚蒸好的卷饼卷起,再沾点他们家的酱料……”
成宣不等他说完,自己动手卷了一块,风卷残云便吃下去了。
“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裴誉嗤之以鼻,自己慢条斯理吃了手上那份。他忽而想起晚上没说完的话,道:“你不是问我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成宣吃得满嘴都是,嘟囔着说:“我什么时候问了?”
见裴誉脸色一沉,她即刻回想,想了又想,才想起晚上在逢月楼对话,她满不在乎:“裴大人觉着不便的话,不说也可以。”她就是八卦好奇罢了。
见裴誉脸色更沉,她差点咬了舌头,做了个手势,恭敬道:“裴大人,您请说。”
“当时西凉国进犯定西关,我为守城将军,将士均为定西军麾下,由我父亲开始,一手操练。因此军中将士皆是过命的交情,襄柔便是当时定西城门守备郭子霄的未婚妻。”他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子霄数年前曾在战场上救我一命,襄柔在大军开拔前,便恳求我一定要把未婚夫好好地带回永安。”
成宣见他神色落寞,心里难过:“没想到定西军几乎全军覆没,连定国侯大人也没能活着回到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