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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师祖有请。”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时雪把手收入广袖内,挺直身体,走了出去。
冷风扑面,他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师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特地把时雪请来,想嘱咐几句。
他满意地看这个弟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雪儿,听说你收到了一个好孩子?可惜我这几日忙着给你相看门当户对的女子,没来得及看看那孩子,这个你帮为师送给她,让她务必好好修行。”
他递给时雪一柄灵剑,灵剑通体银白,散发着猛戾的灵气。
这是李秋佩戴了一生的宝剑,时雪猛地抬起头,“师父,那孩子还没什么基础,配不上您的长隆……”
李秋笑容微顿,“我找人问过了,那孩子身世凄惨,还是个罕见的火灵根,同我一样。我这么多年始终无所长进,眼看大限将至,不若把这个给那孩子,让她继承我的希望。”
长隆的剑气烫着时雪的手,他的手指动了动。
这把剑本就是名品,又是伴随了李秋一生的东西,更饱含着无情道对明珠的期许,时雪越发觉得这剑沉重,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李秋握住他的手。
时雪一震,师父有多久没这样亲近过他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淡了,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想师父了。
“雪儿,这些年苦了你了,我知道维持门派的荣誉有多艰难,师父一定为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子,成全你的大道。”
李秋的掌心滚烫,时雪轻轻摇头,“师父,我不想……”
李秋冷了脸,那张岁月冲刷过的脸更显沧桑,“难道你还在怪为师失手杀了花花?”
时雪垂下了头,面上满是苦涩。
白花花不是他伪造的人物,是真实存在过的一个女孩。
她和白雪是双生姐妹,容貌无异,但性格迥然不同。
白雪开朗活泼,鬼马精灵,于丹修一道深有造诣;白花花内敛温柔,为了追随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无情道。
白花花死后,时雪消沉了一阵子,如果不是他拼死保住白雪,恐怕白雪就要成为他的妻子。
李秋眼角皱纹炸开,想要摸摸时雪的发顶,却被冰冷的白玉冠挡住了手指,他恍如隔世,时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少年了,而是一个门派的掌门、人世间的第一人。
“雪儿,我知你难以放下花花的死,可花花心术不正啊!”他颤抖着双手,抚摸时雪头上的发馆,“当初你和花花成亲,我高兴万分,无情道道阻且长,她对你情深意切,能陪着你度过人间百年也是好事一桩。可我没想到,她竟想杀夫证道!”
白花花和时雪的亲事是他一手促成,时雪虽然不乐意,拒绝了一段时日也就接受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白花花在大婚当日对时雪下了毒药,还好他感到了不对劲,硬是闯进婚房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进去就看到白花花将剑尖对着时雪,只差一点就能刺进时雪的心脏。他拼尽全力救下了时雪,但也被白花花重伤,修为半毁,从此再无可能触碰仙台。
“如果不是为师使出全部法力救了你,死的就不是花花,而是你!”说到动情处,李秋也露出了悔恨的神情,“你们都是我的弟子,是我一点点养大的孩子!杀了花花,难道我的心里就不痛?为师的修为也毁在了那一天,如若不是那一遭,我早已飞升!”
时雪身子一颤,将头深深叩在长隆剑上,“师父对徒儿恩重如山,徒儿不敢责怪师父。”
李秋疲惫不堪,捂住自己的眼睛,对着时雪挥了挥手,“你回去休息吧,好多年没见过你,是我话多了。”
时雪重重起身,李秋的严苛和恩情笼罩了他,他的脚步显得格外迟缓。
“等等。”
时雪转身,眼里有一丝不明显的亮光滑过。
李秋确实老了,如果不是因为时雪,他不会老得这样快,“那孩子……叫什么?为师担心以后听到她的消息认不出来。”
时雪眼神黯淡,师父寿元不多了,就不问问他的生活吗?
“明珠,她叫明珠。”
李秋笑了笑,犹如一个最普通的老人听到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般祥和,“好名字,她一定会成为无情道最耀眼的明珠。”
回到雪地,时雪静坐在一棵梅树下,抚着长隆剑发怔,皎白的月色洒在他的白玉冠上,色泽鲜亮。
明珠,无情道最耀眼的明珠?
他起名时分明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好好活着。
长隆剑是李秋一生荣耀的象征,他努力多年都得不到李秋一句关心。
是他不配?
还是师父已经打心眼里认为他已经仙途无望,所以将长隆传给了明珠?
时雪嘴角紧绷,伸出手去拔下白玉簪,他握紧自己的玉冠,用力地扔向山谷。
狂风呼啸,长发凌乱地铺在他的脸上,他抬头仰望明月,眼眸漆黑一片。
李秋披星戴月离开,他没有像来时那样急,急得连夜御剑而来,他年事已高,来的路上已经消耗了他的大部分灵力,他现在只能像普通凡人一样坐马车回家。
李秋遥望无情峰,也有了些不舍,却也只能这样走远。
无情峰风雪连天,李秋心下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