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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枝这才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深秋薄雾笼罩着她的身形,在远处一点点消散。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望着眼前正咕咕冒热气的洗衣盆,试探般的伸出了手。
温热又包容的水将他冰冷的指尖包裹着,不似从前冰冷的河水,触碰一下就仿佛像被针扎一样的刺痛,它轻柔又温暖的环绕在他的指尖周围,是他从未体会到的暖意。
而这暖意,是程松儿带给他的。
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心里忽然涌起了无限奇异的感觉,程青枝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能更加卖力的搓洗衣服。
程力的丈夫刘素,清晨起床准备去河边洗衣服,路过程松儿家门口,看见程青枝一个人在家,程松儿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刘素心里正得意,想过去嘲讽几句,谁知他走近一看,对方洗衣盆里的水竟然是热水。
热乎乎的水汽腾腾的往外冒,衬托出刘素嫉妒的眼神。
深秋时节,他自己想洗衣服都得去河边浣洗,手都要被冻烂了。
凭什么程青枝这种破落户家的骚狐狸能用上热水?
他早就看程青枝那副狐媚的样子不顺眼了,仗着美貌勾走了她妻主的心,平时他被程松儿打的半死不活,倒能帮他出口恶气,谁知这几日程松儿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连着两日都没有打他......
刘素恨得牙痒痒,语气轻讽:“哟,瞧瞧,我当是谁家里这么富裕,连洗个衣服也要用热水洗,原来是青枝弟弟呀。”
程青枝搓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一听这刻薄的语气,他就明白来人是谁。
他没抬头,继续搓洗衣服。
刘素见程青枝不理他,声音尖锐的骂道:“骚狐狸精,装什么装!还不知道从哪里偷人换来的柴火,呸——”
程青枝低垂着头,任由刘素编排他辱骂他,只当没听见。
但程青枝的忍让,换来的是刘素的得寸进尺,不依不饶,他嗓子又尖又刺耳,像指甲在案板上狠狠的刮。
隔壁邻居实在忍不住了,徐叔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对刘素好言相劝:“行了,少骂一句吧,你不是还要去洗衣服吗?何必为难青枝。”
“为难?”刘素嗓音陡然拔高了一倍:“这种骚货,我看一眼都嫌晦气。程青枝你告诉徐叔,我可有为难你?”
刘素剜了一声不吭的程青枝一眼,捡起路边的一根树枝往他头上砸。
程青枝依旧默默忍受,不敢反抗。
起初他也反抗过,刘素张口闭口叫他狐狸精骚货,清清白白的男儿家就这么被人随便的侮辱名声,换谁都受不了。
可刘素的背后有妻家、有父家给他撑腰,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被责怪,反而还合起伙来抱团针对他。
说他恶人先告状,说他和他爹不守清白,毁了程家村的名声。
后来喝得醉醺醺的程松儿从城里回来了,听着村里人刻意添油加醋的说他故意找刘素的麻烦,程松儿也不问是非对错,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村里祠堂,当着众人的面打他,折辱他。
他想反抗但得到的之后更加变本加厉的毒打,刘素就站在围观的村民里,看着程松儿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在村民们欢笑的取乐声中,将他的羞耻和自尊一层层剥下。
没人帮他,没人为他撑腰,没人做他的依靠。
......他认命了。
刘素惦记着还没洗的衣服,挖苦了程青枝几句,满脸鄙夷的走了。
看到他走后,院子里的徐叔才来到他的院子里。叹息道:“青枝,刘素就是这脾气,你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徐叔为人老实厚道,但性格胆小懦弱,不敢与人起争执,只会在一切结束之后,对他安慰几句。
但即便是这样,这也是程青枝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摇摇头:“没事的,徐叔,我已经习惯了。”
徐叔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盯着他的脸好一顿瞧。
程青枝看了他一眼,问道:“徐叔,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吗?”
“不是。”徐叔摇摇头,而是小声问道:“程松儿这几天没打你了?”
以前程青枝的脸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而且天天添新伤,但这两天不见,徐叔惊讶的发现,程青枝脸上身上竟然都没有新伤出现。
“...嗯。”他低着头。
徐叔惊奇之余,也替他高兴:“不打你就好,瞧你这孩子,真是可怜。”
他把手伸进洗衣盆里,摸到温暖的水温不由得惊呼一声:“你竟然用热水洗衣裳,你...你不怕程松儿回来再打你?她好不容易对你好了一点,你可千万别惹她生气。”
程青枝漂亮的眼神晃了晃,说道:“这就是松儿的意思,是她让我用热水洗衣服的。”
徐叔瞪大了眼睛:“真的?她竟然有这么好心?前几天不是还嚷嚷着要把你拉去怡红——”
徐叔猛地捂住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瞧我这张嘴,就是不会说话。”
程青枝摇摇头,微红的手将鬓边垂落的发丝绾到耳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改变主意......”
他还记得当初在怡红楼时,她还在和老鸨讨价还价,一双眼睛里满是钱与欲。
可下一秒,她就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就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