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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间本就不大的屋子,又彻底变回了放满废弃垃圾的杂物间。
阮景也算是明白,自己在这个家最后的自主领地,已经被践踏个彻底了。
一团火窜上胸口,声势浩大地灼烧起来。
阮景走到客厅,杵在沙发边不动了。
父子两的目光齐刷刷集聚在他面上,林蓉从厨房里拿着抹布出来,正打算擦桌子开饭,看到客厅这诡异的气氛,久处战场练就的敏锐让她立马察觉了开战信号,忙在围裙上擦着手走了过来:“怎么站着呀,要吃饭了……小景快来帮我端下菜……”
阮景没动,罪魁祸首毫不畏惧地与他瞪视着,手里还攥着一只自己的画笔,阮景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赵杰有些惧怕地缩到父亲身后。
阮景缓缓开口:“这么喜欢杂物间,是想住进去?”
这话说得赵彬有些莫名其妙,他顺着阮景不善的视线看到自家儿子手上的东西,才忽然明了,他自知理亏,面上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赵杰这没眼色的小混蛋嚣张地叫了一声,把手中的画笔掰成两段……
屋里安静了一秒。
作为一个美术生,阮景的理智也在那声清脆的“啪”里被折断了。
阮景一动,林蓉反应最快,忙惊恐地上前把人整个拖住,阮景推了几下又不好使劲,眼眶因怒浮上一层淡淡的红。
他一字一顿:“妈,放开我。”
林蓉吓得把他拽得更紧了:“咋了啊小景,怎么忽然动手……”
林蓉真的急了,她和阮景生活多年,知道自己儿子背上画板是中二文艺少年,实际疯起来有多难拴住。
阮景小学时亲眼看着父亲离开,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上去挽留,之后的岁月里,只要有人对自己这个离异独自带孩子的女人稍有闲言碎语,阮景一句话不说上去就揍跑对方。
林蓉为此教育了阮景很多次,耳提面命教他温和待人。
阮景的确做得挺好,平时活泼开朗,人见人爱,但该动手时,还是一样撸起袖子就上去了,没得商量。
好在阮景从来不主动找茬,阮景在别人眼中,都还是根正苗红,文艺阳光的好少年。
林蓉知道阮景动起手来的样子,那小崽子哪里经得住阮景的怒火,来十个都不够他打的。
于是极度担忧让林蓉超常发挥,平日柔弱的女人发了劲儿,居然拉得阮景一步上前不了。
僵持了片刻,林蓉又拉着人又不停追问事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阮景见状,忽然不动了,转身往后面走去,还在拽着他的林蓉一懵,随之也撤了力道。
谁知阮景飞快拎起沙发上赵杰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向阳台,迅速拉门反锁。
屋里的人愣了几秒,赵杰尖叫一嗓子奔了过去贴在玻璃门上,急切地大喊大叫。
阮景冷冷哼笑一声,不急不慌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沓暑假作业。
这可是小混蛋一个暑假里,被赵彬提着耳朵,差点父子关系破裂才辅导出来的成果。
他拿出一本,低头假意欣赏了下,然后把书一页页撕了——
赵杰的叫喊里立马充斥了哭腔,扑到门上猛踹。
赵彬忙把他一把揪了回去,还第一时间担忧地看了看摇摇欲坠的门框。
阮景撕完了一本,又拿起第二本。
林蓉也着急地拍着门,无奈阳台的门只能从外面打开,如果不把这玻璃门踹开了,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
阮景在赵杰惊天动地的哭声中,忽然理解了反派摧毁时的畅意。他把撕下来的书页继续对折,仔仔细细地撕了,一页也不放过。
赵杰哭得快晕过去,阮景终于结束了,他把碎纸叠巴叠巴,放进书包里,抬头冲赵杰笑了笑,一扬手,书包从阳台坠落了下去——
楼下是个人工池塘。
赵杰哭着拽赵彬的衣服,赵彬忙跑下楼去捡东西。
阮景气归气,也知道打小混蛋一顿挽回不了什么。
但你毁我重要的东西,就得拿你重要的东西来偿还。
阮景没事人一样推门出来,林蓉也急得生了气,把人拽过来就责问:“阮景你疯了吗!你做什么!你到底要把这个家闹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先前的怒火在阳台吹风时慢慢凉了大半,赵杰的哭喊也的确解气,而那些剩下的,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怒火,随着责问变成沉甸甸的冷意,沉在他心间。
阮景冷声开口:“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类事,你们教不好的人,我帮忙教。”
说完直接离开了家。
他在烦躁催促下,蹬蹬蹬从安全通道一路跑下去,下了三层才顿住脚步。
在漆黑安静的楼梯间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逼退胸腔的窒息感,心中左突右转的愤怒不得释放,顶得全身血管发疼,手指犹在微微颤抖。
缓了片刻,他抬手擦了擦脸颊,继续往楼下走去。
他早就清楚,与赵家父子的矛盾不可调和。
但平心而论,赵彬对母亲也确实很好,连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小混蛋,在母亲面前也是乖顺懂事的。
他看得出母亲与他们在一起,已经拥有了正常人家的幸福温馨。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格格不入的,也只有自己。
阮景疲惫地揉了揉脸,把自己从纠结里扯出来,才发现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的脚步声合着细碎回音,似有人尾随而来,心里不由一阵发憷,忙跑了几步下了楼梯,推门出了安全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