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女_分节阅读_39
国公女 作者:臧白
“我又惹什么祸了?”顾荧不服反问。
阴氏是因顾荧不耐她顾国圻的事情而有情绪,顾荧这么一问,情绪被打散,只扬了扬说:“你走罢,我自个儿坐会。”就不与顾荧说了。
先前府上下人原受过阴氏许多罪的奴才们,瞧着高老太太、蒋氏以及莫绮烟都十分重三房,也便不敢有什么微词。平日里好生对待着,比以前阴氏得势的时候来小心翼翼。但心里也都琢磨着,高老太太等人对三房的上心时日不会长的,不过这会儿是三老爷刚去了才这样。等往后,那阴氏就是个寻常寡妇。许多人想着,还要把自己看过的三房给的脸色,一一都还回去。叫她一个个地还嚣张不嚣张,嚣张的时候怎不想有这一天呢!
而高老太太见阴氏有些缓了过来,只拉了她说:“有我这老婆子在一日,便护你一日,怕什么?就算我不在了,还有你嫂子。你嫂子是个通情达理心肠好的,必会照看好你和川哥儿。你还有川哥儿呢,就好好养着,将来出息了,你又熬出头了。”
阴氏点头称是,又说:“给老太太和嫂子添烦了,实在不该。”心里却也明白,往后的日子,大半还是要靠自己。日子是自己,没了顾国圻,就是有再多的老太太,也顶不了一个顾国圻的用。
蒋氏接话道:“快别说这些话,都是一家,没有添烦这一说。任谁遇到这样的事儿,都不能当没事儿的,咱们也都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阴氏笑,苦笑——这会儿便是笑也罢哭也罢,都是随心的了。既已这般,又还有什么好去装好再去争的?在这个家里,她再没有一丝能去争的资本。好在还有一个庶子,如今唤名顾名川的。守着顾名川,且这么往下过着看罢。
这个新年,顾府上下皆没有新年该有的喜庆,人都顾着三房的事情。正月里也不参加什么活动,闭门谢客,亦不往人家去拜年。外头市井再是热闹,阖家也没有一人出去,这一对比,却比平常看着还要冷清许多。
出了正月,顾名弘仍旧往国子监去上学。家里书斋的先生被准了假,暂不需来教书。等姑娘们心定了,再来接着教便是。如今的顾荧,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去。便是顾长生和顾萱两个,也合着一块儿放假罢了。
家里所有零零碎碎的事情,顾长生都稍有参与。而她十分惦在心上的,却还是朝中之事。盖因庄穆帝弃了炼丹之事,又听得顾国坤回来说他把心思往立储的事上放了,她这会儿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圣人着手管这事儿,争储风波就会减小。
顾长生仍跟顾国坤说,庄穆帝那边儿要做工作,自己还是要想好脱身之法。毕竟不知最后谁会成为太子,成为下一任皇帝。到时候顾国坤作为先帝宠臣,能不能得到新帝青眼,就另说了。得不得青眼且不重要,不被迫害才是重要的。
顾国坤心里思量着,自有自己的一番打算。经自己小闺女的几番提醒,他也想明白了——谁又能一辈子身居高位不跌呢?想好后路,确是必须的。
四月份是为好时节,百花簇拥盛放,草绿水清天空碧蓝。便是那鱼鳞纹装饰的天空中,常会飘上数只风筝——鹰击长空、蜈蚣摆尾、黄蜂振翅……只是,顾府上的女孩子却少了这番乐趣。
顾荧和顾萱在孝中,平日里都是安分得紧。顾长生也不咋呼,看书焐绣墩不在话下。而自从顾国圻去了以后,顾萱就常往三房院里去。许是知道她是三房的孩子,在家里不好的时候,合该跟亲娘和亲姐在一起。
来回跑得勤了,又想直接呆在三房里,便跟高老太太说:“我想陪着娘亲和姐姐。”
高老太太拉了她小手道:“你还有个弟弟,你亲娘能顾得过来几个?你现在回去,不是白给她添事儿么?”
顾萱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懂还是不懂,就摇了头说:“那就不去了。”
“萱儿乖……”高老太太哄顾萱两句,便又叫奶娘看好她。
这会儿顾萱也三岁了,没的先生教书,顾长生便自己教起她读书来。拿了笔墨纸砚,先手把手教她写字儿。她学起认字儿来,十分用心,连往三房跑的时候也少了些。她打小养在高老太太院子里,认真说起来,与三房其实不亲近的。
又过了这小半年,如今阴氏也是好了不少,和着这春日好时节,脸色也总算是红润了起来。顾国圻去了已有大半年,她再颓下去,家里人也是要没辙了。
顾荧见阴氏好了,也给她撑底气,只说:“娘,您别怕,有我呢,没人能叫你不好过。日后我必会好好读书,给娘争脸儿。”
阴氏干笑笑,“姑娘家的,又不考状元。你读书好,懂道理便是,不需太累着自己。帮我照看着你弟弟,才要紧。等他长大了,读书有出息了,咱们才能跟着好。”
一提到她这个庶出的弟弟,顾荧就有些不悦。脑门皱一皱,嘴上嘟哝一句:“他是姨娘养的。”
阴氏揪过她的胳膊,拧眉道:“往后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儿,也不能叫川哥儿知道。从今往后,我就是川哥儿亲娘,你懂不懂?”
顾荧别扭半天,只得应声“懂”。心里却是不大乐意的,一个庶出的小子,原不该跟她一个娘,分了她娘的心思。却又知道阴氏如今没有依傍,只有这一个儿子,只得把吃了苍蝇一样的感受给压了。
小孩子在许多事上忘性大,就比如没了亲爹这件事。先还是一直被人说没了亲爹,所以难过。等日子一长下来,没爹跟有爹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便时常不想没爹的事了。
如今顾府是莫绮烟管家,诸事顺手,却因性子温柔宽厚,也养大了不少下人的胆子。又有许多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自顾在自己的地盘上兴起浪来——我的地盘我说了算!只是没传到上头,莫绮烟却不知有些婆子丫鬟的杖权欺人呢。
这般又到了六月份,莫绮烟再把先生请了回来,顾长生和顾荧、顾萱三个仍旧每日午后开始上学。顾荧对顾萱无师自通地识了很多字十分好奇,就问她:“谁个教你的?”
“四姐姐教我的。”顾萱老实道,又说:“四姐姐认识的字可多呢,教了我许多,我也没学全。”
顾荧冷笑道:“你是不识字儿的,当然觉得她懂得多。你要是识字了,才知道她懂得到底多不多呢。”
“那是不是三姐姐懂得更多些?”顾萱看着她问。
顾荧道:“自然是了,往后你要识字就来找我。四丫头那半吊子,别把你误了。”
顾萱笑一下:“谢谢三姐姐。”
说罢这话没一会儿,顾长生解手回来,就问了句:“我不在,又说什么呢?”
顾萱张口就答:“三姐姐要教我识字儿。”
顾长生看了顾荧一眼,应了句“那好呀”,就没了话。
三人正等着先生来上课,先生没到,雪琪却来了,跟顾长生说:“姑娘,家里来了客人,老太太叫姑娘和三姑娘、五姑娘都过去,见见客人。先生这边有人招呼,课就不必上了。”
“来谁了?”顾长生看着雪琪问。
雪琪又道:“二姑太太来了,还带了鲍二姑娘和鲍二爷一起。”
听到鲍二姑娘,顾荧眼睛一亮,忙就问:“鲍姐姐已经在老太太那边儿了?”
“正是呢,鲍二姑娘和姑太太已经坐下了,正吃茶呢。就等姑娘们过去,一处说话儿,玩一玩。”雪琪道。
顾荧十分高兴,顾长生却是脑门滴汗。原一个顾荧就够人受的了,这鲍二姑娘一来,可没安生日子过了……
☆、第四十二章
这鲍二姑娘学名鲍静雯,却是非文静之人。凡事爱装个通透明白,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明白的事情,所以常瞧不起别个。也是因着这样的性格常闹笑话的,不过人都是暗笑,却不当面让她难看。便是这般,把她这方面的性格纵得越发没谱起来。
说来也奇,与她只有过几回接触,并且同样要强心高的顾荧,却十分吃她这一套,便是黏在身后“好姐姐、好姐姐”地叫。得她亲近,顾荧便十分开心,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顾长生自觉顾荧算是聪明的,怎么愿做鲍静雯的跟班,实在不解。
而雪棋口中“二姑太太”,便是这鲍静雯的亲娘,也是高老太太的嫡亲二闺女,顾荧和顾长生叫她一声“姑妈”,平日里提起来都是“姑太太”。这二姑太太嫁入鲍家后,随丈夫做官南下,便不常入京,遇事才来。这一回,却不知因着什么才来的京城。
既来了客,高老太太又说不必再上课,三个姑娘自然也就不等先生回去了。顾长生和顾萱跟在顾荧身边儿,按着大小次数进了高老太太的正房,便见得会客椅上已坐了二姑太太鲍夫人和二姑娘鲍静雯两人,两人打扮皆十分素净。
鲍静雯随鲍夫人,长得不是十分出色,却贵在都有气质。便是素衣坐在那,瞧着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顾长生随着顾荧,顾萱随着顾长生,先见过礼,才又坐下说话。
这会儿蒋氏、阴氏和莫绮烟也都在,都陪着说话儿。作为姑娘家的,那可插的话就少了。高老太太见了自己的亲闺女和外孙女,不过就是感慨一番,又问她们生活如何,在南方那边儿好还是不好。看孩子坐着也是不耐,又说:“我们坐着说话,你们便自己玩去,不必拘在这里陪着。”
顾荧原就想拉着鲍静雯说话来,听得高老太太这么说,高兴应了,就带着鲍静雯出去。顾长生和顾萱仍跟在后面,并不往上去。出了高老太太的房门,顾荧就拉着鲍静雯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又是几天回去?”
鲍静雯端着身子,微转头看向顾荧,“这回可不是几天,要住上一阵了。原是陪着二哥哥来参加秋闱的,母亲又要带上我,我才来的。秋闱在八月份,若二哥哥中了举,还得在这里呆着,等来年继续参加春闱呢。”
顾荧一听这好,眼睛亮亮着道:“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有人陪我玩儿了。”
鲍静雯回了回头,“不是还有两个妹妹么?怎么我不来,还没人陪你玩么?”
顾荧瞥了瞥跟在后头的顾长生和顾萱,然后看向鲍静雯道:“谁都能跟雯姐姐你一样么?”
鲍静雯见顾荧抬举自己,心里十分受用,嘴角笑意一浓,转了身继续往前走:“那你想必是有许多话要跟我说的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好么?”
顾荧叹了口气,也就是在这个姐姐面前,才能放下那硬撑着的架子来,伤情道:“好与不好,还不都一样。除下不好的,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却也不想说不好的,雯姐姐你便说些好的给我听。余下的,咱们晚间帐子里说。”
顾荧那些好的不好的,鲍静雯且都是随意的,可听可不听,但叫她说点好的,那便是十分乐意。这话头一开,自说起她的闺阁生活来。琴棋书画、针线女红,竟没有是她鲍静雯不精通的。却还不是一般精通,那说起来就是大师的样子。
顾长生在后头听着,只是暗暗笑。她这二表姐到底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前一世也不是没来过府上的,那闹笑话而不自知的功底,着实让人佩服。听着她头头是道地讲着四书五经乃至琴谱棋技,顾长生笑得越发欢了——说得这么精通,可敢上手一奏,或下场棋呢?
旁边顾萱看顾长生乐得不正常,只扯了一下她的袖子问:“四姐姐,你乐什么?”
“啊……”顾长生收了笑意,看着顾萱道:“我想到了一些有趣儿的事情。”
“什么有趣儿的事情,也说给我听听。”顾萱仍旧拉着她的袖子。
顾长生想了想,“说从前有一个人,对天底下万事万物无所不知,便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里长的,他全数都知道。但凡你能说出名字来,他便能给你形容到细处,好似真个见过一般。”
“真是都见过么?”顾萱问。
顾长生道:“这世间又有谁能真的把万事万物都看尽了的?便有一日,人随手拿了一捆麦苗儿给他,问他是什么。他瞧了就说是韭菜,人说是麦子他也不信,非说这人诓他来的,还要打人家。那人急了,就说:‘你既说是韭菜,就炒了它,吃给我看!’这人不服,真个把麦苗儿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