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女_分节阅读_96
国公女 作者:臧白
“在寿山镇,别馆里给你送银子的那个人,她是我家的丫鬟,秀儿……”顾长生平铺直叙地说出这句话,声音浅浅,似还是在想着,“难怪我瞧着面熟,不像是在圣母庙见过一面那么简单,难怪……”
青瞳这会儿倒没了疑惑了,心情也沉了下来,她看着顾长生道:“她一直服侍我娘,从我出生她就跟着我娘,我叫她秀姨,我娘一直叫她秀妹妹。至于是不是叫秀儿,从未问过。到了姜家,人都管她叫秀姨。”
顾长生把手藏进袖子,蜷了又蜷,有点对眼前的事情接受无能,半晌道:“你是……”
青瞳却十分镇定,慢慢道:“上一世孔青没有孩子,这一世因为你,多出来一个孩子,所以我来了这里,来了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真想谢谢你。”最后一句带了埋怨味道。
顾长生愣了愣,没说出话。半晌,青瞳低下头,很久又吸了口气,抬头看向顾长生:“罢了,要不是你,我这会儿还在寿山那个山窝窝里啃野菜呢。想来也是缘分至此,把我们两人栓到了一起。虽我与孔青并无什么感情,却还是想问,我这边的爹……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顾长生也摇了头,跟青瞳说:“孔青私下跟我说过,说孩子是我大哥哥的。但当时我看出她是为了利用我,至于是不是真话,我也不知道。若要知道是不是我大哥哥,还得亲自问了他。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大哥哥一家和睦不已,想来也是不会……”
青瞳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了下头,开口道:“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并无他想。我明白,若爹是你三叔,那爹早不在了。若爹是你大哥哥,他是不会认我的。有可能,还会剁了我。现在我已经是顾家的一份子,老爷待我不薄,我别无他想。”
“那你来找我……”顾长生还是揪着心的,她也担心,如若青瞳有什么执念,十多年前的旧恩怨再被翻出来,不知道顾家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青瞳却释然地笑了笑,起身下了炕道:“不过是猜测,来向你求证罢了。已经知道答案了,心满意足。我可不想做你侄儿叫你四姑姑,还是唤你一声四姐姐比较好。既然我本就是顾家的人,那往后可就不客气了,该拿拿,该吃吃,该花花。”
顾长生也起身,看青瞳是真的释然加会心的笑,自己也是笑了,看着她道:“那我给你保密,以免我大哥哥知道,剁了你!”
“谢谢啊~”青瞳上来挠顾长生的腰身,闹着闹着就抱一块儿笑了,还说:“快给我生个干儿子啊!”
许琰进来刚好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一男一女,十分刺眼。他上来扒拉开青瞳,瞪他道:“注意影响,叫人瞧见了,又给我扣一顶绿帽子。”
青瞳伸手去摸了下顾长生的胸,看着许琰挑衅道:“王爷戴的绿帽子还少吗?”
说完这话,青瞳跳起来就跑,上了马头也不回去了。她的身世,只是她和顾长生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青瞳的心情是十分怅然的。不管以前受过许多苦,也总算有个说法了。想来孔青也是不易,只是她青瞳倒霉罢了,投错了胎,承受了孔青对顾名扬的所有恨意。
这一晚并没多想许璟,就想着自己的过往,又感慨着造化弄人,让自己与顾长生相识并还来了顾家。细细想来,她怕是跟顾家就扯不开关系,所以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若说要为谁报仇什么的,她没有那心思。只是越发的,看顾名扬不爽了。
总是不说想不到,非得联系上了,还能看出来。都说女儿多像爹,从镜子仔细瞧一瞧,她身上还是有顾名扬的影子的。
她是顾名扬的私生女,还是不能相认的。若是相认了,怕被他亲爹剁掉,何等讽刺。她这辈子所受的所有虐待苦难,也几乎全都源自顾名扬一人。那就等她有能力了,在朝堂上,好好跟他玩儿。
接下来的一段青瞳都心情很好,走路也有些晃晃悠悠的。姜煜瞧在眼里,也高兴呢,便问她:“遇着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青瞳道:“参透了书中几句话,十分畅快,只是如此。”
“参透几句话就能这么高兴?”姜煜表示不理解,总之他看书,参不透也就参不透了,随它去。
青瞳心情好了,也算是心血来潮,便要去保康门瓦子看看孔黛,听她唱唱小曲儿。男人嘛,都喜欢这种地方,姜煜欣然随往。到了保康门瓦子,坐下来要了酒菜,再找老板要孔黛来唱曲儿,才听老板说:“两位来迟啦,今儿咱们的孔黛姑娘就走啦。”
“去哪儿了?”青瞳问老板。
“这可不能说。”老板神秘兮兮的,面上又高兴,没人强他,自己又倒豆子似的说:“我跟两位客官说,你们可别说出去。原咱们都不知道,宫里的太子竟也常来咱们瓦子,暗暗瞧上咱们孔黛啦。这不,接进宫去了。”
姜煜无语,“老板你见人就说,还不准我们说,什么道理?”
老板笑笑,“明白就好。”
姜煜更是无语地看着他——我明白什么呀我?
“不打扰两位了,两位吃酒。若是要别的姑娘,找我,我给两位带来。”老板笑着辞过,姜煜自端起酒杯吃了一口。再放下酒杯时,发现青瞳脸上已经变色了。才刚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却满是冷沉,不见一丝笑影儿。
姜煜只当她是来迟了没见着孔黛不高兴,正要说话宽慰她,却见她端起酒壶猛灌了一通酒,搁下酒壶起身就走了。
姜煜呆——又怎的了?又丢他一个人……只好付了酒钱跟上去……
出去后青瞳也没回家,姜煜跟着她,仍是找了一处坐下来喝酒。青瞳想喝酒,劝不住,姜煜只好陪了。而这场酒,却不是把酒言欢的酒。喝了一会之后,姜煜才感觉出来,这是闷酒的酒,一醉解千愁的酒。因而,姜煜便不喝了,只是看着青瞳喝。
喝了烂醉,姜煜也没送青瞳回国公府,而是背着她去了自己的宅子里。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青瞳迷迷糊糊地一把拽了他的衣襟子,含含糊糊道:“你有太子妃,又有了孔黛,还会有更多的人,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姜煜粗暴地帮青瞳脱了外衣,然后手指擦了她眼角的泪痕,帮她盖上被子,出去靠在廊柱上看月亮去了。冬日里的北方干冷,吹过一点风,那风都像刀子一样坚硬。月亮也是清清冷冷的,洒了一院子。
他想家了。
姜煜身上的盘缠快没了,做不来苦力,找不到挣钱的法子。他卖了来时买的这处宅子,凑了些盘缠,去跟青瞳说:“我想通了,我读不来书,我还是回家去了,做做家里的生意,收收租子,娶个翠花,简单过日子。”
“过年了,要不过了年再走。”青瞳这么说,姜煜笑着摇头,只道:“我已经没了住处,若再把钱花了,也回不去了。”活这么大,也就出来这段时间,才知道银子意味着什么。
青瞳也没有钱,吃顾家的喝顾家的,每个月确实有点月钱,但根本没什么用。买买书,买买笔墨纸砚,又还剩多少呢?她算是寄人篱下,又敢有什么其他要求?
青瞳送姜煜出城,站在城壕边冲他挥手,直到他的身影变小变得再也看不见,才放下手来。他原不属于这里,又怎么能在这里活下去?能出来这一趟,已是不易,不知受了多少在家中受不到的苦。
而这一趟上京之行,姜煜不后悔。
没几日便到了年下,红红火火也便忙碌了起来,宫里亦如此,大典不断,十分忙碌。身为太子,许璟就更忙了些,大大小小的事他都需在场,伴着皇上皇后,礼遇外宾,礼待百官。
等诸事忙罢,快出了正月,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复又想起青瞳来,打算出去看看她。却正要出宫时,被吴贵妃截了半道,喜气洋洋地跟他说:“璟儿,你有喜啦!”
许璟心想我又不能生,我有什么喜了,便见吴贵妃后头出来了一人,神色凝重不已。许璟眉心蹙了起来,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只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孔黛怎么在宫里了?
孔黛没说话,倒是吴贵妃说话了:“我知道璟儿心系于她,遂瞒着你把她接进宫来了。这不么,打算等你忙完再告诉你。结果……你猜猜……怎么了?”
“怎么了?”许璟还是蹙眉。
吴贵妃欣喜道:“她有你的孩子啦!”
许璟脸都绿了,他都没睡过她,哪来的孩子啊?!吴贵妃却还是很欣喜,一直道:“找太医把过脉了,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啦。”
“母妃,这不……”许璟有些气急败坏,能别这么没脑子好吗?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就他妈往家里领吗?头上赫然一顶山大的绿帽子好吗?这他妈的喜当爹好吗?
但见孔黛脸上表情难看,额头都是细细的汗珠,许璟又把话压下了,缓了声道:“这个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吧,把孔黛留下,我有话与她说。”
吴贵妃欣喜去了,留下孔黛给许璟。孔黛吓得一身冷汗,只当自己要死了,现在才长长吐出气来。许璟无语,看着她问:“你怎么来宫里了?”
“我倒是不想来,也没想到你是当今太子。若是知道,我也不与你为朋为友。”孔黛道,你娘你不知道么?官家想弄个戏子进家门,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许璟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快两个月了。”
许璟看了看她肚子,“这又怎么回事?”
“自然不是你的。”孔黛看着他:“所以……你放我走吧。”
风月场上的人,虽标得清素不卖身,但又怎么可能没有情郎。靠着平日里自己唱的小曲赚钱,也买不起那上好的胭脂膏子和首饰。只是,怀上孩子这事儿,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至于被吴贵妃发现,搞得现在想闷声打掉都不能。
许璟回看着她:“拿什么理由放你走?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家的,那就不能走。若不是,还有命走吗?”
“那怎么办?”孔黛皱眉,这是横竖走不了的意思?
许璟想了想,然后说:“你留下吧,把孩子生下来。我不说,没人知道。反正你本来就是戏子,孩子说是谁的都成。”
吴贵妃不过是想要他生个孩子,都想得鬼迷了心窍了,把孔黛弄进宫来。给她一个孩子,兴许就消停了,也就不那么盯着他了。既然她以为自己是心属孔黛的,那就让她这么以为下去好了,也可得一份安宁。
而孔黛却傻逼了,怔怔看着许璟,问了句:“你说什么?”要给别人养孩子的太子,脑子没病吧?
“出去吧,没事不要来烦我。如果宫中烦闷,就学着太子妃,抄抄佛经。”许璟丢下这句话,再不想理她。
孔黛出去后,自没能再出皇宫去。进来了容易,再要出去,哪是易事。如今只能谨慎保着命,不死罢了。只是她不知许璟是什么意图,心里又没底。但又想着,若是孩子生下来了,许璟也没说不是他的孩子,那这孩子不就是太子的了么?
这事蹊跷得要死,孔黛不敢轻举妄动,便过一日是一日罢了。
而也正因为孔黛怀了孩子,吴贵妃十分欢喜,对她好似亲闺女一般,十分照顾。宫里面的好东西,让孔黛见了不少,又受到了主子般的待遇,得了名分,孔黛的心飘了。低贱任人踩踏的妓女,和这宫中的主子,那是全然不一样的。
或许说,起先的时候孔黛还想出去,后来,便再也不想出去了。也有点忘了,那孩子其实不是许璟的。
二月春风和煦,柳枝儿上柳叶细长青嫩,柔柔地飘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