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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忆起那个场景,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一看见他,就起身迎上前道:
“无臣,你来了!”
凤无臣却拿冷眼看她,面上无喜无怒,仿佛陌生人一般,谢阿弱心上一凉,道:
“你怎么了?”
“你昨夜三更潜进天下堡杀了萧月华。”
凤无臣的声音很轻,轻得令周围高谈阔论的茶客们一个字也听不见,但落在谢阿弱心尖上,却似寒冰烫来,他并不是问她,他仿佛在叙述一件认定的事实般。
“萧月华死了?”谢阿弱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凤无臣,他眉梢眼角的憔悴难以掩饰。他是为了她的死才这样落寞消损?谢阿弱喑哑了声儿,他握剑的手攥得紧紧的,那是他隐忍不发时的习惯,只要他一念之间,他就会用这快剑,在转瞬间刺伤她。
“你竟不相信我?”谢阿弱的目光由热切转为了平淡,静静望着凤无臣的眼睛。
“你昨夜三更在哪里?”
他给她的全部机会,只有这么一问,可是谢阿弱昨晚三更不正是在李府杀李大年么?她身为杀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泾渭分明。她淡淡道:
“我不能告诉你昨夜我在何处,但是我没有杀萧月华,我连她长什么样都……”
“够了!”凤无臣扬高了声音打断了她,冷声道:“你走罢!”
他脸上青筋毕露,他是不信她的!他心底认定是她杀了萧月华!
“你还是不信我?”谢阿弱想伸手握住他的袖摆,可是他竟轻轻让过身去,亦让开眼前下楼的路,道:
“你快走!你再不走,我的剑不会留情!”
那声音究竟是绝情还是温暖,谢阿弱竟一时分辨不出,像是置身又冷又寒的深井中时,抬头时隐隐可见一点月光,可是那洒银月光虽亮堂亦是冰冷的,一点都不能宽慰她的心。她忍不住说起气话道:
“你既认定了,就当是我杀的好了!我和你知己十年,难道还不如一个萧月华?”
凤无臣脸色霎时变了!他手上剑鸣嘶嘶,应他杀气而来!
谢阿弱苦笑,道:
“原来如此!”
她将手心握热的鱼穿荷花青玉轻轻往他手上塞去,他却嫌恶地连接都不愿接,任凭那玉跌在地上,竟碎得四分五裂,她的心上应声一片冷清,玉碎的脆声儿里她已彻悟。
谢阿弱扬起脸来,轻风拂面纱过已是眉眼俱冷,道:“此去若相逢,你我就是那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剑下,你不会留情,我亦不会再留情。”
谢阿弱狠下心说完这绝情话,缓缓步下楼去,眼前没有他时,终究掩藏不了神思恍惚,一霎撞跌了店小二,茶水泼了一地,她随意丢下几两碎银子到店小二怀里,迈上茶水,扬长而去,。
惟谢阿弱不晓得,她踩在地上的湿鞋印正被刚进来的江州捕头宋昭看在眼里。
宋昭这一日忙极了,江州城不死人则已,一死就于同一夜死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人还都和名震江湖的天下堡扯上瓜葛。
先是大清早刘刀头来报,说萧家大小姐萧月华在家宴退席后,中毒死在房内。话说那家宴上众人都是一样的饮食,一样的用具,惟独萧月华死了。这萧家还偏偏是毒门世家,要查出是谁下的毒,岂非难上加难?
萧震天却偏偏瞧上宋昭,请他一个外人查办,说了句内贼难防就向他施压:若七天内查不出凶手,就会在江州司马面前告他玩忽职守。
这还不算大麻烦,麻烦的是江城富户李大年亦被下人发现死在家中,仵作验完竟浑身上下一点伤口也无,只说是心悸死。这本是个轻易就能了结的案子,谁料李大年被休的前妻偏偏就认定他是被谋杀的,还指认凶手是李大年惟一还活在这世上的小妾,一个叫小妹的乡下少女。
这大夫人的用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为争家产罢了,本来治她个无理取闹就打发了,可偏偏这大夫人竟是萧震天的亲妹妹萧素芳,而且萧素芳同李大年还生了个儿子李云锋,依她的意思,这家产合该全数由李云锋继承,若让那个小妾白得了便宜,她就要投状子真刀实枪地到官府治这小妾一个死罪!
依宋昭打听了,这小妾半月前就逃回了乡下,疯疯癫癫地连进城的路都认不清,如何杀人?
在他心目中,玩忽职守一事不值一提,但让无辜之人含冤莫白,才是他心头重担。为此,宋昭又亲自验了一遍李大年的尸首,并无不寻常之处,除了他颈上那一个红点。那么一个红点即便流血一日也死不了人,他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他今日迈步进盛祥茶馆时,看见迎面来的佩剑女子,那步伐吐息,哪怕只是同他短暂地擦肩而过,他也能肯定她是一名武林高手,他忍不住回身多看她一眼,却正看见她踩在地上的湿鞋印,那大小竟同昨夜闯进卷宗库的贼人一模一样!
尤其那贼人停在的是李姓排号的卷宗前,一向敏锐过人的宋昭立时想到了眼前这匆匆离去的女子,恐怕与李大年之死有扯不清的干系。
宋昭二话不说,疾疾追出门去!
城外河畔金柳,素衣握剑的谢阿弱牵着她的马徐徐行着,她目光无神,失魂落魄,满心空荡荡地沿着河岸走着,擦身错过无数暮归的行人小贩,这世上的热闹仿佛都与她毫无瓜葛。不知走了有多久,她终于走倦了,立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边,痴痴地看着静流中的柔软水草,她取下白纱斗笠,将头轻轻枕在马鞍上,静静地听众鸟归巢,嘤嘤而鸣,求其友声,她心中怆然,只觉孑然一身,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