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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小侍心上不由一抖,已晓得又触着公子逆鳞了,忙垂手侍立,静听公子教训道:“宝珠白茶何其清丽,为你们糟蹋在这样的器物里,是赏瓷瓶还是赏花?凡盛花胆瓶,式之高低大小,须与花相称,色之浅深浓淡,须与花相反。白茶配白瓷,我看你们嫌檀香不够,难道还想吃瓶子不成?”
青衣侍听了愈发不安,那白瓷瓶吃进肚里,只怕要割肠而死,他不由咽了咽喉咙道:“小的这就换个青瓷瓶。”
那小侍要退,齐三公子已道:“罢了,你去取那个碧青瓷云纹浅钵来!”
小侍一听,心虚颤声道:“小的们一时大意,不曾带了那浅钵,公子一向爱白瓷,所带多是……
”
齐晏冷声道:“这么多人陪我出门,连个东西都带不全,我要你们有何用?”
谢阿弱看那小侍胆战心惊模样,这时倒肯好心道:“你们原先盛那白檀香,不是用添盖的青瓷卷草纹的浅钵?将那盖取下,将浅钵洗净捧来不就可以了么?”
小侍闻言望向齐三公子,见公子终于允道:“除那浅钵外,再将剪子取来。”
那小侍一听,如蒙大赦,不一会果然捧来,齐三公子此时正和阿弱含笑道:“经文你不肯背,我的东西你倒拎得清!”
谢阿弱听了只半真半假道:“凡公子的东西,我自然都惦记着。”
齐三公子大方笑道:“你掂记着兰若阁哪样东西,大可都搬到你燕子坞里。”
此时见小侍重将剪子和浅钵捧来,齐三公子便开口赶道:“你们都歇着去罢,也不必守夜了。”这话倒已算客气了,那青衣小侍听了吩咐,退出门外,阖上门,几个缓口气,这才退到左右舱边歇着了。
齐三公子起身端坐桌前,只将那两三朵宝珠从细瓶取出,在长枝花萼下落剪,已将枝叶悉数去了,留下重瓣花朵捧着缓缓放下浅钵,如放舟下湖一般,惜花情绪,藏于他平静俊逸容颜下,两三朵花皆缀于钵中,继而握起浅瓶,将里头的清水缓缓倒入浅钵中,那汩汩水声中白瓣黄蕊的宝珠慢慢浮起,微微晃于那一方清水天地,那宝珠水中绽放,似已不是茶花,直如静雾碧湖中的夜色清莲一般,淡雅明秀极了。
从来不如公子知情识趣的谢阿弱瞧着这清水宝珠,亦觉得赏心悦目,却看公子面色并不如意,暗思半晌,已道:“公子不拘泥于一瓶的高低疏密,令人耳目一新,不过终还是困于一钵。”
齐三公子被阿弱说破心意,却故意道:“佛曰一微尘即一世界,这个钵子相较于微尘,已是庞然大物了。”
谢阿弱却道:“龙游了浅滩,遭虾子戏耍,那浅滩于虾是大千世界,于蛟龙却是樊笼。”
齐三公子听了只笑道:“你倒是越来越狡猾,若我说那浅滩也是大千世界,岂不成了你口中的浅薄细虾?”
谢阿弱含笑道:“公子自然是飞龙在天,我不过玩笑而矣,还不是被公子识破了。”
二人正闲心私语时,林月浮已查案查得迷雾团团,想起还有一坛好酒要喝,就没回自个房间,只专来找齐、谢二人。齐三公子听得是林月浮,便请他进来。
但看他还拿了三个一叠褐瓷酒盏,笑着落座道:“今夜喝酒的事还没了,睡不着呢。”
谢阿弱有心引他话,是而道:“我看林公子是想着那冷夫人被人放了暗箭,没有头绪才睡不着的罢?林公子真是侠义之人。”
齐三公子何曾看不出来,只是由着她去了,林月浮拍开酒封,揭去红纸,酒香四溢,倾坛三盏倒了个酒满,道:“且饮且说,林某先干为敬!”
说着林月浮一盏饮尽,齐三公子看他这么个喝法,道:“查案而矣,不必如此凝重。”
林月浮放下酒盏,慨然豪叹道:“一件两件案子倒是不在话下,只是林某隐姓埋名、行走江湖这几年,只觉天底下不平事层出不穷,救得一个冤屈,却总免不了还有下一个!”
谢阿弱听了冷颜一笑,道:“只怪江湖大旱,林公子拾得一只涸鱼,自然还有千万只等着!”
林月浮听了一怔,略有所悟,道:“看来除非天降甘霖,灌溉汪洋,否则真是生无所息。”
说到天意,自然要说到庙堂之高,但凡涉及朝廷的话却是齐三公子最不爱听的,已止了话道:“林兄适才去查那暗箭,可有头绪?”
林月浮晓得江湖中人,向来避忌朝廷,也收了话头,转而道:“那桐州城县令姓冷,这冷夫人原是在桐州码头上船,带着五岁小公子往浮梁城省亲,此番带了几个婆子、丫环,并两个刀头,一位捕头,都是适才在甲板上见过的。另外在同一个码头上船的,有一个叫李大贾的商人,带了几个下人,并两个青楼女子,年纪轻的叫翠环,年纪稍大些的叫怜娘。此外还有一个赶去浮梁城问诊的大夫姓毛,跟着一名小厮。旁的从桐城码头上船的都是散客,挤在一处大舱,都在彼此眼皮底下,倒没有嫌疑。我和那秦捕头就专问了这李大贾和毛大夫,可巧这两个跟桐州冷县令都有不小的过节!”
谢阿弱听了,一下来了兴味,道:“细说来听听。”
林月浮道:“原来这李大贾去年曾偷偷贩卖了些朝廷不让私卖的禁物,被冷县令查出,本来要流放,后拿银子赎了罪,只判了杖打三十,听说那衙役被冷县令吩咐,下手打得狠,直打得这李大贾股上生了疮,半年疼得死去活来,不久前才能下地,这才出来寻欢作乐,说是要去去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