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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婉玉想回孙夫人选婢之事,掀开帘子走进来,瞧见一屋子人不由一愣,眼波流转,目光却是先和柯瑞相碰,柯瑞勉强一笑,略点一下头便偏过脸去。婉玉一时间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杨蕙菊笑着招呼道:“婉妹妹来啦,我还纳闷这回来怎么没瞧见你呢。”
这杨蕙菊十五六岁,头绾凤仙髻,插一支小凤含珠钗,身穿黄白绫棉裙,生得眉目如画,胸中也有些丘壑经纬,尤爱诗文,自羡自己才华出乎众人,往日里与梅莲英也并不十分亲近。婉玉暗道:“不若趁此机会结交攀谈,套问些儿子的近况也好。”想到此处便坐了过去道:“确是有段时日没见了,听说府上有了白事,还请节哀顺变。”
姝玉道:“刚才菊姐姐还跟我说这个事,她嫂子一走,她大哥也茶不思饭不想的,人整整瘦了一圈。”说完不住摇头唏嘘。
婉玉心中又气又怒,但面上不动声色。只听杨蕙菊道:“可不是,不止大哥瘦了,连我那小侄子也天天哭闹着要娘亲,昨儿个病了一场,今早晨才刚好了些。”
婉玉听罢心里如刀割一般,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儿子身边,强忍了急切,问道:“不知小公子生了什么病?孩子年岁太小,天气又毒又热,若是大病恐就不好了。”
杨蕙菊道:“不过就是热毒,这两天哭得厉害了积了火在心里,大夫开了方子吃了药已经没事了。”
婉玉的心这才放下来,低着头将泪意忍回去,面上还强颜欢笑道:“这就好了。”忙又说别的岔开心中痛楚,扭头对姝玉道:“四姐姐,我如今身边没有丫鬟,想找你要个人儿,我今天看见你房里有个四等丫鬟叫做怡人的,想放在身边使唤,四姐姐割爱给了我吧。”
姝玉听是个四等丫鬟,便笑道:“妹妹喜欢回了娘亲就领走吧。”
柯瑞坐在一旁见她们三个说话心中却别是一番滋味,原先婉玉见了他都像扭股糖般猴在他身边,撒娇卖俏的讨他欢喜,又每每因他跟妍玉争持,他自己心中自是厌恶婉玉肤浅霸道。当日婉玉绣了个荷包送他,小厮们揶揄他,柯瑞才道婉玉是“绣花的枕头,粗鲁悍妇,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也不会娶她”,此话不成想又让婉玉听见,惹出一场祸端。自此之后柯瑞便远着婉玉,恨不得听其音都绕道而行,但谁想今日见了故人,婉玉却处处躲起他来,柯瑞见那花颜月貌的婉妹妹如今不来缠他,不由如释重负,但心中竟又隐隐失望起来,忍不住偷偷瞥了婉玉几眼,只觉得她与往昔不同,却又说不出不同在何处。
此时孙夫人掀开卧室帘子对柯瑞招手笑道:“瑞哥儿过来。”柯瑞忙放下茶碗走了进去,孙夫人拉着妍玉的手,这边又拉着柯瑞的手,笑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闹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便好了吧。”
柯瑞见孙夫人脸上带笑,心这才放下来,给妍玉作揖道:“是我错了,害妹妹跌跤,妹妹别生我气,若还恼,就打我骂我吧!”
妍玉见他见他神态殷勤,心中略宽,但想起自己原本以为与柯瑞两小无猜,但心上人竟又恋上他人,心中又不由气苦,脸仍绷得紧紧的。柯瑞见妍玉面露不悦,还道自己那一下子推得重了,妍玉恼他,不由自悔道:“只要妹妹不气我,我任你责罚。”
妍玉声音涩涩道:“你只要把那帕子撕了烧了,我便不气了。”
柯瑞一愣,编了一番话道:“就是因为那帕子才惹了妹妹不高兴,我刚才已将它丢进荷塘去了。”
妍玉冷笑着不信,孙夫人暗地里偷偷掐了她一把,妍玉偷瞥了母亲一眼,这才垂着眼皮不情不愿道:“我不怨你了。”
这话刚说完,只听门口传来一阵笑,三人抬头一瞧,只见婉玉、姝玉和杨蕙菊皆站在门前,杨蕙菊笑道:“刚才瑞哥儿在外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如今看来,你们这小冤家算是和好了。”妍玉听了不由一窘,扭捏着去掐蕙菊的嘴,众人见了又笑了起来。
柯瑞心中暗松一口气,原来这帕子正是婉玉落在书堂院子里的那条。当日柯瑞站在树后瞧见个窈窕背影站在窗子旁听屋里头背书,他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丫鬟,扒开枝桠望去,只能瞧见隐隐露出的一点雪腮。他见那女子只静静站着便自有一股超逸,有几分他表姐的品格,不由心动,想见其娇颜。装作不经意与那女子相撞,谁知对方竟低着头逃了,却将一块帕子留了下来。柯瑞暗地里期盼这丢了帕子的姑娘与他表姐相若,暗想在书堂的念书的女子均是大家闺秀,若是能因这帕子结一段良缘,也稍能抚慰与表姐难成佳偶的遗憾,于是便将那帕子时时刻刻的带在了身边。
孙夫人见他二人好了,脸上挂了笑意,但一见婉玉又将眉头拧了起来,暗道:“今天柯家和杨家的几位哥儿姐儿到府里头来,我还特地瞒了那小货,她倒是鼻子尖,自己嗅着就跑过来了,跟她那个当戏子的亲娘一个贱相儿。”
婉玉见孙夫人望着自己眉头微皱,立刻猜到其中关节,忙将怡人的事回了,又托身体不适告退,孙夫人也不挽留。婉玉从正房退出,念着儿子偷洒了几滴泪,去杨府之心愈发急切,暗思若是孙夫人一力阻止她去杨府小住,唯一可求的只能是柳寿峰了,如今只能使出百般手段讨好,想到此处,婉玉便转过身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