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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晟之听了此话心里好似被针刺了一般,脸上仍笑道:“我已好几个月未见到妹妹了,有些唐突,妹妹别恼我才是。”说着去看婉玉,道:“你看着瘦了些了……”怡人素来乖觉,见状便悄悄退下去把风。
两人一时无话。
婉玉垂了头,半晌道:“晟哥哥,你素来是个聪明人,如今梅杨两府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年纪渐渐大了,晟哥哥也入朝为官,你我二人实在不该再相见了。”
杨晟之皱了眉道:“莫非你爹娘已给你订了亲了?”顿了顿道:“可是吴其芳?”
婉玉暗道:“他怎知娘亲的意思?莫非是为这个才故意在爹爹面前压芳哥儿一头的?”心下叹息,口中道:“无论订了谁,爹娘也万万不会再将我许配杨家……晟哥哥,你待我的心我知晓,你所做我也铭记于心,若是日后但凡我能为你的事尽一点绵薄之力,我必将义不容辞。”
杨晟之明白婉玉所言皆是实情,心里一阵酸疼,脸上勉强笑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一个姑娘家也未见得能帮我什么。”说完又将簪子递过去道:“这簪子你还是收着罢,送出去的物件万没有再收回之理。”
婉玉低头无言,正在迟疑间,只听怡人高声道:“二爷,姑娘没什么事,不过是烦闷了出来走走……”
婉玉一惊,此时杨晟之已执起婉玉的手,将簪子往她手中一塞,低声道:“你日后多多保重。”说罢便转身走了。
原来这梅书达在屋中与一众王孙公子划拳取乐,多吃了两杯酒,待酒劲上来,太阳穴突突跳得难受,便到外头醒醒精神,不知不觉便越走越远,影影幢幢看见婉玉和一个男人说话,想走上前看看却被怡人拦了,他知婉玉养在深闺,不认识外男,相熟的也只有吴其芳一人而已,适才他在屋中也未瞧见吴其芳,便在心里认定这二人悄悄在此处相会,便没再理睬,只一径偷笑。谁想婉玉竟未同吴其芳在一处。梅书达再去拱门处看,自然一无所获,不在话下。
且说这一场婚事毕了,人人均添了几桩心思。第二日,董氏对梅海洲说:“双儿和回儿年岁也都大了,该说个婆家,昨儿来了不少公子才俊,我都一一试探打听过了,选了几个出来。罗知府家的三公子今年十七岁,十四岁上就考取了秀才功名,今年乡试未中,却也不让家里出钱捐官,还要再考,是个颇有骨气的,我微微露了意思,罗家似乎也并未推拒,还夸了那两个丫头几句。”
梅海洲歪靠在美人榻上捻着须道:“罗家心气儿高着呢,连营缮清吏司之女都不入眼,更何况咱们。”顿了顿,忽直起身对董氏道:“昨儿个我倒瞧杨家的三公子杨晟之是个极有出息的,举止颇有风范,言谈措辞也极敏捷,仪表堂堂的。他是被皇上钦点的庶吉士,如今便已跟我一样是五品了,三年后定贵不可言,仕途无量,若是女儿嫁了他……”
董氏细眉一拧,将手里的茶碗“咣当”一声放在小几子上道:“不成!我坚决不能答应,杨家什么人家?即便是顶个皇商的名头也到底是一介贩夫商人,杨晟之还是个小老婆生养的,出身到底差了,任凭他再如何出人头地,也改不了他的根儿,怎配得起咱们女儿。”
梅海洲向来惧内,见董氏恼了便从美人榻穿鞋下来,坐到董氏身旁,陪笑道:“夫人莫急,我不过是才起这个念头罢了,你是没见,昨儿个那杨晟之跟堂兄说得那一席话,句句刺到要害上,我听了都捏一把汗,他见堂兄怒了,竟也面不改色,末了还能将说辞圆回来。等堂兄走了,我还特地与他攀谈了一阵,说话言之有物又通眼色,是个厉害的角儿。”
董氏冷笑道:“任凭他是文曲星下凡也不成,听人背地里他家老大还害死你侄女,我怎能让女儿到这种人家里去。”
梅海洲哂道:“那不过是你们妇人间嚼舌头胡乱传的罢了,就算有两分真也能传成十二分,我倒是听闻柳家要将嫡女嫁给杨家大公子当填房,若真如你说如此不堪,柳织造怎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受罪。”又堆起笑脸道:“夫人你想想看,杨家财富在金陵城中也算首屈一指了,有家中帮衬使钱,杨晟之何事不成。他如今差就差在出身上,若非如此,我还怕他瞧不上咱们家门第。杨家这阵子紧赶着巴结梅家,送礼都送到我这儿来,若是我跟杨峥提了这亲事,只怕他也答应。”
董氏低头不语。梅海洲殷勤奉茶道:“夫人想想看,罗家的公子即便是官宦人家出身,大老婆生养的,但到底只是个秀才,即便三年后中了举,会试也不一定能中,日后做官也未必有好缺儿轮上,比不得杨晟之已是五品朝廷命官了。庶吉士号称‘储相’,堂兄当日便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后位极人臣。”
这一番话说得董氏颇为心动,将茶碗接到手中,想了一回道:“若真如老爷所言,那杨晟之也是极难得的了,回头我去见上一见,再跟人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若是个上等品格那也就罢了。”
梅海洲道:“这自然不错。咱们先将双姐儿的婚事订了,再慢慢给回姐儿物色。”
董氏连连点头,第二日便命人备轿到杨府上做客,待见了杨晟之,真真儿应了一句俗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董氏见杨晟之气度沉稳凝练,一表人才,原本嫌弃他庶出的心思也烟消云散,一径儿夸赞,直让柳夫人心中犯堵,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