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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锦中收紧右手,耳边这温言软语好似天籁之音,他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把这娇花折断在手中。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口中语气却尽显悠然。
“哦?小公子竟也会对人道歉?”
他这般蹬鼻子上脸,宁妍反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朝后坐正身子,手中的扇子摇个不停:“杜大人莫不是忘了,来饕餮楼之前,本公子还在大街上给你道过一回歉。”
杜锦中蓦地嗤笑:“小公子说得是,是我记性不好。不过今生能得君此番退让,纵是身死也该无憾了。”
宁妍被他好一番埋汰,眼见着又要恼羞成怒,杜锦中却忽地正了神色:“莫闹,小二哥上菜来了。”
宁妍偏过头,紧闭的房门恰巧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双桃花眼登时瞪圆了望向杜锦中。
小二唱着菜名进来:“什锦菜包、青米糕、卷心糕来喽——二位客官请慢用!”
“你如何知道他来了?”
“自然是听见的。”督主大人面色高冷,将三个菜盘稍稍移向宁妍那方:“趁热。”
宁妍“嘁”了一声,爱说不说,谁稀罕呀,耳朵好了不起呀?、
拾起筷子伸向盘中,不由困惑:“为何不是包子便是糕点?菜呢?米呢?”
眼神瞟向点菜的人,质询的意味不言而喻。
杜锦中不紧不慢地将宁妍半空的茶杯倒满,又给自己续了茶水,搁下茶壶,方道:“我往日见小公子极是喜爱糕点面食,便多点了两道。不过这物极易饱腹,不宜多吃,小公子先每样吃个两口填填肚子,米饭和别的菜过会儿就来了。”
那青米糕翠翠绿绿的煞是好看,宁妍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我只是把点心当做零嘴儿,可没当饭吃呀!”
娇儿贪食,一口下去,半块青米糕都进了嘴里,咀嚼之时,撑得两边腮帮子都鼓鼓的,先前被汗水晕染开的粉末印记越发明显。
杜锦中拧眉,从袖中取出一方棉帕,倾身上前。
宁妍吓了一跳,抱着胸往后一躲:“你做什么?”
杜锦中挑眉:“小公子脸上的妆花了。”眼神下移落到如花瓣一般娇嫩的红唇上:“嘴角也沾了糕点屑。”
宁妍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快速嚼着青米糕一边道:“我自己来。”
杜锦中却不等她伸手来拿棉帕,不由分说先一步动上手:“你自己看不见。”
宁妍僵硬地咽下喉中糕点:“……”
好吧,督主大人亲自给她擦脸,听起来当属无上光荣。可回头仔细想想,这“妆”还是他给上的,现在由他亲自卸,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
如此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宁妍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服侍来,还不忘指挥道:“你可要给我擦干净点啊,我不喜欢这个粉。”
杜锦中的手一顿,宁妍心里打了个突,忙给自己的话打补丁:“本公子的意思是,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
消声。
宁妍半张着嘴,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搽粉,这不是在暗示杜公公他不是个男人吗?
多说多错,宁妍心急如焚,谁来救救她?这话说错了,歉都不敢道。
僵持的气氛让人心慌不已,宁妍都屏住呼吸准备好被这魔鬼拧断小脖子,直接送上西天路了。
半晌后,却只听见面前的男人一声满是不悦的鼻音:“哼!没胆还敢捅破天,小公子果然是日益能耐了。”
宁妍心知又逃过一劫,面上不由对他露出个讨好的笑来。又回味一番,怎么想都觉得杜公公这话好似在跟她调情。
什么鬼???
太监当真发春了?
宁妍将脑中荒谬的念头赶走,充其量是懵懂躁动的、迟来的青春期,毕竟“有心无力”嘛。
……
用过一顿美味的膳食,两人便赶赴梨园看了一场折子戏,唱的正是流传后世的有名唱段《牡丹亭之惊梦》。
江南水乡,吴侬软语,咿咿呀呀的,倒是颇有韵味。
宁妍坐在前排,压抑不住跟人探讨的心思,又恐扰了旁的客人听戏。每每有话要说,都只好凑到杜锦中脸边耳语。
两只脑袋几乎挨在一处,不时说些悄悄话儿,那年轻的公子哥儿又生得极为俊俏,说话时唇角攒笑,眉眼生辉。另一冷面青年多是听他说话,偶尔点点头,或低声应答一句。这场景落在后座客人的眼里,稍稍变了些意味。
所幸大家也都知道,能进来这个园子听戏的,都不会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何况那长眉冷目的高个青年,看上去便不是好惹的善茬,因而直到这折戏散场,也没人敢上前叨扰他们。
宁妍兴致不错,一边走一边同杜锦中小声炫耀她也会写戏文。
杜锦中斜睨她一眼:“还没说够?”方才身后有人用异样的眼神观察他们许久,若不是没有感到威胁性,杜锦中早就带人出来了。
宁妍一哂,吐了吐舌头:“够了够了。”适可而止,她懂。
“现在我们去哪儿?”她问道。
杜锦中却道:“小公子不是计划多日了么?这下一处去哪儿,当问你才是。”
宁妍对他掌握自己每日动向的事早就见怪不怪,这眼线安插得好是好,可就是千万别让她日后给揪出来,不然她给不了那人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