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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过往,朔光在查探他记忆的时候看得分明,也正是因为看得清楚,才更理解他那时眼中的痛。朔光本不必告诉他尺素所在,甚至不必告诉他安槐早已转生,可她探完回忆,心中不免生出恻隐,她因此才决定和盘托出。朔光不是个合格的神仙,她做不到只论对错,不管因由,以神仙的法则去判,星回当千刀万剐堕入炼狱,她应该立刻将他缉拿归案,可她却总想要给他一些时间,总想让他的执念能得一个善终。她那一句“看你可怜”并非戏言,她是真的觉得他可恶,也是真的觉得他可怜。
星回与安槐的故事,要回溯到四十四年前,南国二百三十年,安国公身死两年以后。
那一年,“安国公的女儿”已经闻名南国,安国公的亲信也几乎已被“屠”尽,皇上下达高达万金的悬赏令,作为镇北将军的儿子,星回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成为追查安槐的一员,凭借出色的侦查技能和过人的胆识,他很快查到安槐的踪迹。
星回独自前去死亡谷。在南国人眼中,死亡谷在群山之中,万壑之上,周围沙漠环绕,寸草难生,就连商旅也从不至此处,因此有传言,死亡谷是绝地,擅入者死。死亡谷也确如传言,越是靠近,日光越盛,地上的水汽也就越为稀少。前方有山,但没有树,更没有水,星回是贵族,尽管他自小习武,身体已比许多富家子弟要好了,可在缺水缺粮的境遇下,他依然扛不过半日。他甚至都没能爬上第一座山,他靠坐在山脚,已虚脱得没有一分力气,可太阳仍旧火热。
这时,安槐出现了。她当时逆着光,星回没能看清她长什么样,他单看到她递过来一个水壶,他下意识接过,拧开壶口,将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喝过水,他有了些力气,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站的,竟然是个女人。
他将水壶递回去,说:“多谢!”
安槐把水壶别回腰间,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星回点头:“知道!这是死亡谷!”
“知道是死亡谷,为什么还要来?”
“我得到消息,安国公的女儿曾出现在这里,我奉命来抓她回去!”
安槐神情一滞:“那你抓到她了么?”
“没有!”星回有些失落。
安槐转身要走,星回追上去:“姑娘为何也在这里?”
安槐说:“我见有个傻子往这儿闯,便想来救一救!”
星回意识到她说的“傻子”是自己,却并不恼:“姑娘住在附近?”
安槐没有回话,星回又问:“姑娘可见过安国公的女儿?”
安槐顿住脚步,望向他:“没有!”又说,“你的消息不准!”
星回是不识得“安国公的女儿”的,他单知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令南国官场闻风丧胆,却不知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年纪。故安槐堂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只以为是周围的住户,因为心善,所以才救他一手。他根本没把面前人与传闻中的杀人魔头联系起来,他那时觉得,凡是心怀善意的人,都不可能是“安国公的女儿”。
这是星回与安槐初见,不算很愉快,却到底是留下了印象,或者说,是星回对安槐有了印象。对安槐来说,星回不过是众多要抓她的人中的其中一个,她甚至都猜到他是某个官家公子,想要借她一事立下大功,以便往后仕途顺遂。她因此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于是第二次相见时,安槐根本没认出他来。那是在京城,安槐扮作大家小姐模样,打算先探情况,然后找寻合适的时机潜入一位姓赵的大臣府邸,将他一家接走。然因她那时名声已很盛,所有安国公的旧部下都被以保护的名义软禁,她要确保能将人救出,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她在赵府周围徘徊,尽力做成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正好在附近逛街。
这时星回出现了,安槐将拿起个镯子,他就凑到她旁边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安槐心神一凛,下意识把手放在刀上。星回却又说:“姑娘眼光不错,这镯子好看!”
安槐侧过身去,试探着问他:“你是——”
星回道:“姑娘不记得我了?我们在死亡谷见过的!”
安槐有了些印象,但也因此警惕性更强。
星回以为她还没想起,又说:“我在死亡谷差点丧命,是姑娘救了我!”
安槐已不能再说不识了,她故作恍然:“原来是那个傻子!”
她回身继续看首饰,但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星回身上。
她那时已是万金悬赏的钦犯,她必须得时时保持警惕。
“姑娘此回来京城,是为何?”星回问。
安槐头也未回:“探亲!”
星回又问:“姑娘要去哪家探亲?”
安槐顿住动作,说:“你要查我?”
“不不不,不是的!”星回连连否认,“我只是想着,这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我大多认得,姑娘若告知于我,我可以送姑娘一程!”
“不必了!”安槐放下刚看的发钗,说,“公子的好意,我领了,但我并不想劳烦你!”
说罢,安槐快步离去。她原本还想在那儿多探些信息,但星回的出现让她成了焦点。想来星回也是提前知悉了什么,所以在那儿布防,他或许是长官,或许是执行者,他半路与她搭话,让许多埋伏在周围的兵士都将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她不确定是否有人识得她,可那样多的目光,她在那儿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