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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第一次见面,站在桃树下的他。
她在学堂上捣乱,他用背遮掩住她。
还有在山间的微雨里行走时,她扯着他的衣袖带子,希望那路一辈子都别有尽头。
每一个沈屹都是包容的,他总是对她柔声细语,即便冷漠都是假装,让她可以轻易看穿,正是这样的温柔,让她不知不觉,接受了心中的愤恨,她不曾真的做出什么后悔不及的错事,也没有失去所爱的人。
还有后来,她初入婚姻的惶恐不安,沈屹全部看在眼里,他没有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抚,然后把她变成一个束之高阁的妻子,而是亲自去求宣帝允许,让谢黛宁和从前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知道她的能力和智慧,带着她出征,打仗,全心信任她,就算担心忧虑,他也从未有半句抱怨和后悔。
就这样一步一步,她走过了一条从未有女子走过的路,这里面的每一份得到都是自己付出,后来她已经很久不再想起谢老太太她们,哪怕回忆起了真相,她也不再愤恨无助,她心里长出了一棵足够坚实的大树,撑着她直至今日!
和沈屹在一起,她从未后悔,他们一起走到此时,任何人,任何事都已不能把他们分开了,哪怕是生死。
司马澈看着谢黛宁脸上变幻的颜色,那是烟火映照,然而这种时刻只能给她平添几分艳色罢了。
他缓缓开口,问道:“阿宁,你喜欢吗,这是我想了许久,特意为你准备的!”
谢黛宁没有回头,她的眼眸追着山下的队伍,一瞬不瞬。
过了许久,她才说:“我会回去的!”
“什么?”
谢黛宁回头,看向司马澈,“我说,我会回去的,不管你会不会放了我,我此生一定会拿回自己的名字,我的一切,我就是沈屹的夫人,是念念的母亲,是赛罕岱钦的族长,也是我自己,我是谢黛宁,不管旁人如何想我,有没有清白,我不靠被嘉奖的名号,也不是你的太子妃,我就是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司马澈,我会一步一步,用尽一生,做我自己!”
烟火不断,谢黛宁在他眼里,像是和烟花融为一体,如此美丽,耀目,又如此难以抓住,司马澈忽然明白了,他所喜爱的,深爱的,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她吗?
从不低头,哪怕遭受伤害,她也不会认输,更不会自怜自艾,不止如此,就算忘记旧事前,她也保留着一份纯善,而那最后一分善,其实尽数给了他,他喜欢的女子,一直如此漂亮又勇敢。
司马澈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许久,才叹道:“兴许,我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我不必去嫉恨他人。”
说完这话,他像是放下了什么,松开紧握谢黛宁的手,转身走向宣帝,他先是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朗声道:“父皇,您也许觉得儿臣所为皆是荒唐,然而你我父子,已许久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谈话,我亦是无从辩白,所以这一次还是让景祥代为解释一切吧!至于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因我胁迫,为保全大局无奈所致,还请父皇万勿惩罚。儿臣这段时日的种种行径,自知绝无可能善终,便也不叫父皇头疼如何处置,就此了结了罢!”
随着他的话语,景祥一撩衣袍,哐当一声跪地,冲着他深深叩首下去,宣帝亦意识到什么,只是身上经脉阵阵疼痛,却仍紧紧锁着他,让他不能动,不能言。
“景叔!”
司马澈站起身,弯腰将景祥扶起,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唤他,然而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的眼眸里仿佛恢复少年的清明,含笑看着景祥道:“保重!”
景祥眼前起了泪雾,哽咽点头。
司马澈转身,又走回谢黛宁身边,低声道:“别担心,你的沈屹,会没事的!”
谢黛宁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司马澈快跑几步,从高台的石鼓一侧纵身跃下,她大惊之下伸手去抓,却连他衣角也不曾摸到,她重重扑倒在地上,却只看见山崖之下寒风吹起的雪片乱舞,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有人大喊着“皇上”,她回头看去,只见宣帝口吐鲜血,一手指着自己这个方向,目眦欲裂的倒在銮驾之上。
……
山下,烈烈寒风卷起地上雪片,像小刀一样割到人脸上,沈屹带着禁军急行,原本还担心风雪迷了人眼,让他们无法准确阻击郓州军,天空中忽然升起一朵朵烟火,将整个猎苑照的如白昼一般,
靠着辨识熟悉的山峰,一行人直直向前,准确的将郓州军拦了下来。
只是眼前的景像并不如他们所想,郓州军已经乱做一团,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涌上,前面的却高喊着“造反者株连九族”,“殿下已经大义灭亲了”之类的话。
不少兵士正在打斗,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像一朵朵绽开鲜花,很快冷却下去,亦如花朵枯萎,变成暗沉的深红,又被溅起的泥浆掩盖。
司马徵拖着一条长鞭,骑在马上,绕着地上一个老者来回堵截,时不时就狠狠的抽在他背上,他是故意如此,好让那人不要太快死了。
沈屹一眼便认出,那老者正是允王。
他气息奄奄的趴在冰冷的泥浆里,眉毛胡子上都是冰碴,嘴唇冻成了暗紫色,上身光着,皮肉松弛的跗在骨上。
见沈屹出现,司马徵将鞭子收回几分,笑道:“沈大人从何处来?若是纵马台,想必已经看见沈夫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