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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派扎营之处在近河流的谷地里,徒羡鱼此行没带帐篷,师无涯将他的那顶让了出来。徒羡鱼又一次道谢,就要抱着黑猫入内,听见师无涯问:“你身上的衣裳,不是你自己的?”
他声音低低冷冷,被魔渊的风一卷,就消散了去,难辨其间情绪。
“有这样明显?”徒羡鱼眼带惊奇,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抬起头解释:“我还没来得及置办法衣,就拿我师兄的改了改。”
“原来如此,早些休息。”师无涯垂低眸光,转身离开。
师无涯提前进帐篷收拾过,里面十分整洁,蜡烛已在矮几上点好,矮几旁是一张简易的床以及一套叠整齐的被子。
黑猫跳上床,在被褥前一番嗅闻,对徒羡鱼道:“这是新的,他没有睡过,可以用。”
“……谢谢鉴定。”徒羡鱼眼角轻抽。她很早之前发现裴眠雪有点儿轻微洁癖,没想到他的猫也有。
徒羡鱼从白逢君给的指环里摸出张洁净符给自己用掉,脱掉鞋爬上床,抖开被子躺下。
黑猫给自己梳洗完毛发,蹭到徒羡鱼身旁来,试探地伸出爪子,问徒羡鱼:“这被子很柔软,我可以踩吗?”
“你爪子洗过了吗?”徒羡鱼警惕地把被角压倒身.下。
“干净的!”黑猫往她身旁一躺,亮出四个肉垫。
徒羡鱼借桌上烛光查看,勉强点了点头。
黑猫开始在被子上踩奶,踩着踩着,踩到了徒羡鱼肚皮上。或许这才是它的本意。
徒羡鱼对这类毛茸茸的小巧动物一向宽容大度,容忍了它的这一举动。
“刚刚那个人……”黑猫边踩边开口。
“他是西河派的大师兄师无涯。”徒羡鱼做了个介绍,但她觉得黑猫应该认识师无涯。
“西河派的大师兄,又不是你师兄,他对你这样好做什么?”黑猫小声嘀咕。
徒羡鱼望着投向帐篷顶上的烛光,呵呵干笑:“或许他古道热肠,乐善好施。”
黑猫没接这话。它两只前爪一下又一下踩徒羡鱼的肚皮,忽然说了一句:“你是阿雪的师妹。”
“嗯。”徒羡鱼不明白它为何说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但点点头。
黑猫又说:“阿雪对你很好。”
徒羡鱼又一次点头:“嗯。”
黑猫停止踩奶,一屁股坐到徒羡鱼身上,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你不可以始乱终弃。”说完将身一转,到床尾窝下了。
???
你这猫,别乱用成语。
徒羡鱼挪过去,一脚将黑猫给踹下床。
*
魔渊里时不时刮起狂风,拍得帐篷哗啦作响。徒羡鱼躺在床上,被这声音吵得难以入眠。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而睡着之后,又做了一个梦。
和上一个梦——虽然裴眠雪已告诉过她那不是梦,但徒羡鱼仍旧如此称呼——相比,这个梦不再那般难受和窒息,不过四面的颜色依然是灰黑色的,就如魔渊的天空一样。
“你来了。”那个沙哑粗砺的声音在徒羡鱼耳边响起,带着欣慰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
这一回,这人流露出了点儿想要交谈的意思。徒羡鱼察觉出,不客气地问:“裴眠雪在哪里?”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别和他走太近,他会杀了你。”那疯了的半神意味深长说道,“他以前就杀过你一次,不是吗?”
“什么?”徒羡鱼听得愣住,愣完之后觉得可笑,这是她头一次见有人用这种方式威胁别人。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杀过你。”疯掉的半神继续上一次开口的语气说道,“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是因为他杀死了你。”
徒羡鱼听着这话,心中生出一种猜测:这个半神不会是察觉到了执行者的存在,把曾经被裴眠雪光速送回任务局的那些,当成是她了吧?
“我不记得他杀过我。”徒羡鱼说道,“而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
疯掉的半神:“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裴眠雪是你的仇人,你不该为他来此险地。”
徒羡鱼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测,对他道:“所以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这话让疯掉的半神陷入沉默。徒羡鱼见他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话,套不出有用的,便开始尝试将自己的神思从这片灰蒙蒙的空间抽离,继续睡觉。
但这是一位半神将她拉进的空间,尝试了数次都无果。徒羡鱼生出不耐烦来,这时听得半神幽幽道:“哎,果然,你并没有信我。”
他的声音是渐轻的,但诡异的是,最后的字音迟迟不落。
变故发生。
猝然之间,一股阴冷的气息窜进徒羡鱼体内,犹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她四肢百骸间啃食,钻心的痛蔓延开。
徒羡鱼从那张简易的床上睁开眼,身体以一种扭曲生硬的姿态腾空而起,从帐篷里冲出。
滋啦!
咚!
帐篷坍塌了。
黑猫自这片狼籍里钻出,冲着徒羡鱼弓起背脊,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吼。
守夜的西河派弟子见状拔出长剑,在其余帐篷里休息的人纷纷惊醒。
混乱仅持续片刻,须臾间便回归有序,一袭玄衣落在众人之前,师无涯单手持剑,当下身后的同门,抬头望定半空中的徒羡鱼,唤道:“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