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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回房重新研墨,美绣从外边冲进了屋子,直奔她房里来,招呼也不打一声,进门就嚷:“你可知道马家来的几人是要住哪?”
她不等堂姐答话,一屁股坐下,又丢出一串话:“今儿老太太叫我过去陪她们,还留了饭,又说她们搬到咱们院子里来住,就住正院。她说我来得久,又乖巧懂事,正好可以帮着照顾些。”
莒绣等着她过足了炫耀的瘾,淡淡地问她:“你是打算怎么个照顾法?”
美绣一下卡了壳,良久才支吾道:“老太太……老太太说了,让她们明儿起,也跟着去上学,我给她们引路。”
“明儿是双日子。”
美绣面上发窘,眼珠子瞟来瞟去,小声问她:“你说,我要是改了主意,照旧去上那课,怎样?”
“不怎样。”莒绣斩钉截铁否了她的馊主意,指望她醒悟学习之道是不可能的。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只怕是老太太那画了什么饼,招得她动了心思。
美绣扯扯嘴,扒着她袖子道:“啊呀,姐姐,我想去上学嘛!你看,如今下午的学不让上了,双日子我便什么都没有了。你跟韦鸿停好,帮着说两句好话,他铁定不会再找我的茬。”
莒绣大怒,站起来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美绣嗫嚅:“我……我是说他老夸你,觉得你是好学生,这不是……”
“你心思没在学业上,对先生不尊重,顶嘴不受教,凭什么让先生一再包容你!”
美绣瘪了嘴掉泪,抽泣几下,委屈道:“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文先生不是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嘛,我……”
莒绣重新坐下,对着门帘道:“有些错,不可避免,不小心犯过,改了就是。有些错,一辈子犯一次就完蛋。我气的不是你曾经犯的错,而是你如今的态度。你若真有悔改之意,为何不是自己去认错去争取,全指望我做什么?”
美绣垂头,揉捏着宫绦道:“我这不是怕他不肯接受嘛,他那臭脾气……”
“你再胡说!”
美绣被她这一声吓得哆嗦了一下,忙道:“我也是听她们说的,说他穷酸小气……”
堂姐的眼神太可怕,美绣越说越小声,忙扯了偷听来的小道消息挡一挡:“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再不说,也不去那惹他生气就是了。兴许他也教不了多少时日了,大太太跟老太太说云姑娘不错,配他绰绰有余,老太太没骂人,想来也是赞同的。他这年纪,一下定,肯定急着成亲,那……这也不能说吗?”
莒绣站起身,背对了她,问:“你还记得我们来这的路上,我和你说了什么?”
“不……不要把婚事挂在嘴上,”美绣发现今儿自己这张嘴实在是太钝了,说什么错什么。美绣如今还指着张莒绣助她脱困,忙道,“是我错了,往后我一定看紧了嘴。”
莒绣转回来,垂头盯着脚尖再问:“你这半日,可有说些什么?”
美绣猛摇头,很肯定地答道:“我怕不留神说漏了嘴,什么都没说。”
莒绣不知这话真假,只觉心累。她这两天,日忧夜虑,盼着回家早点脱身避灾,又留恋这种抛下重担还能学习的生活。
一生出留恋,又觉愧疚,还不知母亲在家是怎样的境况呢。
“你回房歇着吧,事没解决前,少出去,少说话。”
“我知道了。”美绣虽觉煞风景,但清楚地知道,她这话没说错。毕竟自个头上还悬着一把要命的大刀。
到了此刻,美绣才是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一错遗恨千年。
如果没有这事,今儿我大胆些,是不是就有机会入了她们的眼,踏上那条青云路呢?
美绣回房后,冬儿终于现了身,挽着个小篮子,一进来就把篮子摘了,递到莒绣跟前道:“姑娘你看,难得这时候了,还有这样鲜嫩的窝螺荠。我娘从外边带回来的,让我给姑娘带些,底下还有些鸡蛋,用布包着了。一会我都带去灶房,让她们给你炒了,吃个新鲜。”
莒绣忙道:“你快送了回去,让你爹娘留了自个吃。我横竖有份例的。”
冬儿把篮子往桌上一放,笑道:“姑娘待我这样好,我爹娘成日里叮嘱,让我好生服侍,不要忘记孝敬主子。这是我们一点心意,也不值几个钱。姑娘要是不收,她们只当是姑娘瞧不上,只怕要不自在了。”
冬儿怕她再推,重新把篮子挽到臂弯,快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道:“横竖也不早了,我先送过去,她们也好安排出来。”
莒绣盯着冬儿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她一心想过和身边人彼此信赖扶持的单纯舒心日子,可又总是忍不住一点一点掰碎了去思索。
冬儿这些日子时不时不见人影,虽看着像有心事,却不是为母担忧的那种焦虑。冬儿是有秘密的,这点莒绣很肯定。但不确定的是她究竟对自己有没有歹心。
就如今来看,冬儿对她贴心贴肺地好,莒绣却不能为她带来一点好处,不由得为自己的怀疑惭愧。可她总想着凡事皆有两面,又忍不住生疑。
冬儿她家,在她的言辞中,是风雨飘摇。在洪婆子眼里,却是惹人艳羡的前途大好。
冬儿从自清苑出来,和二奶奶那边走得近是常情,为何又对大少爷很是推崇呢?
还有那密道。倘若没有韦先生的提醒,那日清晨,她说不得心急之下,就真跟着她从那边挤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