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好饭菜，宋衍先挑了一个位置，伊棠端着浅色的餐盘跟在他的身后。两把椅子拉开，男人率先坐下，伊棠小心地看了一眼电视，又浅缓地觑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宋衍……”她轻轻地叫他。
    “嗯？”
    宋衍抬起脸。
    他眉头微拢，眼眸里能看出一些情绪的涌动。
    伊棠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头，坐下来，小声地继续道。“你的员工……是不是跟你不和？”
    嗯？
    宋衍挑眉，他放下手里的筷子，薄唇紧闭，眼神深凝地看着伊棠。
    伊棠掖了一下头发，轻声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们看你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刚才，宋衍先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伊棠自然地跟了过去，可自从他们两个坐下之后，整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就越来越空。他们附近基本上没人，门口那边倒还算热闹，人口的密集程度呈扇形递减，大家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宋衍。
    那种感觉不像是害怕。
    或者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那些人的反应应该是不只是害怕。
    只可惜时间太短，再多的情绪伊棠一时间也体会不出来，所以她只能提出自己的疑惑，其余的细节，要等宋衍来解答。
    须臾，宋衍眉梢微动，夹起来几粒米饭，“你觉得是，那就是了。”整间公司，派来的领导层不少，但就数他最不好对付。
    “你很严格？”
    “不是因为这个。”
    “你拖欠他们工资？”
    “这些人平均下来的月工资都不到五千，一年也才几万，你觉得我会拖欠吗？”宋衍眉梢微动，不以为然。
    伊棠叼着筷子，有些诧异地看着宋衍，她黛眉微蹙，眼里布满了疑惑。
    四周静默了半晌。
    须臾，宋衍看她一眼，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将手肘搭在餐桌上，两只手交叠着搭在一起，眼神专注，十分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人，“伊棠，你没有过在企业上班的经历，所以你不懂。现在这个时代，不分管理的好坏，如果你想把握住你手下的员工，制度、金钱，统统不管用，只有一点才是真正的命脉。”
    “哪一点？”
    “前途。”
    前途？
    宋衍话音一落，伊棠怔忡地眨了眨眼睛。
    宋衍扯了一下嘴角，不以为意地继续吃饭，伊棠最受不了自己哪一句话只听到了一半儿，没头没尾，就这么断了。
    她连忙拉了一下宋衍的袖口，好声好气地道。“宋衍……你把话说清楚，别拉扯我的好奇心了。”
    宋衍轻笑了一声，“你很好奇？”
    伊棠焦急地解释，“我总得知道我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吧。”
    “嗯……”
    宋衍唇角一扬，掏出手机，翻出一段前两天他刚刚收到的无声录像。手机屏幕一旋，他摆在了伊棠的面前，点开播放器按钮，一段昏暗的画面瞬间出现在了伊棠的眼前。
    伊棠将信将疑，低下头看着宋衍的手机。
    画面里有一片树林，还有一条蜿蜒的高速公路，镜头拉近，路边停着一辆卡车，车后装的东西被帆布盖着，几个男人蹲在路边抽烟。
    不一会儿，又有一辆巨型的卡车从远处驶来，两车交汇，停靠在了一起。很快，从刚熄火的车上，又跳下来几个男人，两批人互相之间好像聊起了一点什么，三两句过后，彼此交换了汽车钥匙，换车，背向而行。
    伊棠以为这就完了，她抬头看宋衍，宋衍摇头，让她从第三分钟中半的地方再看一遍。
    她退回去，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突然看到，人群里，有一个男人将未熄灭的烟头随意地扔进了身后的草丛，伊棠紧张地快进了一下，大约5分钟后，星星的火苗点燃了最靠近路边的一棵老树……
    那一天风大，夜风飞速地卷带着熊熊的火焰，参天的火势很快席卷住整片森林，烧红的火光充斥着整幅画面。
    这是一段不到二十分钟的视频，看拍摄手法和摄影角度，大概是在航拍机上安装了夜间摄像头。
    伊棠瞬间抬头，她愕然地看着宋衍，“我看有一些人的衣服……”
    是工厂的衣服。
    第一批蹲在路边的男人，穿的都是工厂的衣服，跟刚才一起进食堂的那批人好像。
    宋衍随意地耸了一下肩膀，伊棠恍惚地想起她二十多天前在岐山的经历……
    山上突然起了野火，断水断电。
    “所以那天的大火是……”
    “嗯，嘘，这件事你知道就可以了。”宋衍轻轻地摸了摸伊棠的头顶，示意她不要多说，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说多无益。
    “嗯……”
    伊棠了然地抿唇，她转了转眼睛，突然，偷偷地拿出了手机。
    她悄悄地按着手机屏幕上的键盘，给宋衍发了一条短信，“他们是不是在交换什么？”
    两辆车后面都盖着帆布，依她猜测，双方应该是在进行某种秘密交易。
    “嗯，换的是我要送到质检中心的木材样品。”宋衍收回手机，一只手摩挲着眉骨，给伊棠也回了一条。
    原来是这样……
    伊棠恍然大悟。
    登记结婚那天的晚上，其实宋衍有跟她大概地解释了一下他这次为什么一定要再来岐山一趟，他说是质检出了问题，他此行一是要监督工厂重做，二是要查明一下背后的原因。再加上之前岐山的基地还莫名地着火，烧伤了不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