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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节目两分半钟,《皂罗袍》的词掐头去尾差不多也是两分半钟。若再进行现代创新,恐怕原汁原味的戏就留不下几分原本的味道了。
干脆就让所有的奥运会观众陪着听两分半钟的昆腔吧!
前奏很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唱词就起来了。
少部分华国的观众能跟着哼,大多数人觉得曲调熟悉亲切,老外观众们则一脸懵:这是什么厉害的吟唱?
调子吟哦婉转,但唱的是汉语吗?为何这样慢?为何听上去和平常的汉语不太一样?
冰上的女孩推开小门,将偌大如镜的冰场,当做了春色满园。
她是穿越时空的游园者;是园中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的金白色牡丹,片片瓣尖染着微微的粉红色;是一只良辰美景里蹁跹飞舞的雪色蝴蝶;也是数百年后再度还魂的女主角杜丽娘。
其实练习到后来,合乐做得多了,吴妤和这个故事和解了。
闭上眼睛,任那一脉水磨调子牵引着你的心神,复杂的现实思维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沙滩,赤/裸的脚踩在细腻铺展的沙粒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心头。
只需要问自己,如果我是杜丽娘,我等不等柳梦梅,我信不信爱情?
与所有的短节目都不同,特殊的音乐形式让观众们领略到了一种“慢”,于繁花盛开处感受哀婉与苍凉,良辰美景亦是断壁残垣,热烈的生机开启死亡的暗影,少女对无限春光的初体验也带领她义无反顾走进坟墓。
人说游园惊梦皂罗袍,《牡丹亭》最出名唱段,不谙世事的主人公初入园林见识姹紫嫣红,是全本唯一轻松明亮的一折。
轻松吗?明亮吗?
她不是见景伤情,睹物及人,从这满园春色中叹起了自己的可怜可悲吗?
或许当她归去后大梦一场,再故地重游,再万念成空,香消玉殒化作梅花树下一缕香魂之际,才是轻松,才是欢快。
最苦的相思已经过去,余下的都是等待相逢的期盼。哪怕见面不识,哪怕人鬼殊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便是这五六十字,唱足了整整两分半钟。
一咏三叹,幽怨妩媚,移步换景,睹物思情,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至情至真,动魄惊心。
合着这曲,这调,今天的滑行也格外软糯细腻起来,像是冰面上撒了水磨粉,被坚固冰面最上层融化的水膜细细调和了。
没有用力的蹬冰,没有炫技的加速,没有强化节奏的动感接续步,甚至没有高潮。
没有高潮,也就是处处高潮,每一个缠绵婉转的转身,每一个浪漫绚烂的旋转,配着勾、挑、拨、扬、甩的水袖动作,微喇叭型中长袖下是如玉的嫩白手臂,指若兰花,翻、穿、倒、劈、盘。
高吭身缓,低吟腕活,专业不是最专业,架势是很足的。
看得观众目不转睛,随着广播里那一线时高时低、声声悦耳的唱腔,将视线紧紧粘在那个迤逦冰面的女孩身上。
在这样的表演中,两分半钟是很短的,被视作重头戏的跳跃反而显得没有必要。
不管是哪国的观众,听不听得懂这个曲子,都能够从这样的表演中感受到一种无需语言的动人,跨越了文化与地域的自由爱情,为全人类所共同讴歌。
优美的曲调,曼妙的身姿,与见缝插针合着高亢的转音所亮相的跳跃。
一曲终了,余韵不消,少女化动为静,缓缓屈膝掐一朵小花置于水流之上。接着复又站起,转身,甩袖轻移莲步而去。
当水磨腔与少女的动作同时停止时,观众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由一片掌声,由一处看台率先启动的轰动,如燎原之火蔓延向了四面看台。
所有的观众都起立了,无论是本国观众还是外国观众,无论是黄皮肤、白皮肤、棕色皮肤还是黑皮肤,所有的人都在点头、鼓掌,向冰场中央的女孩儿表达自己的敬意!
对国内观众来说,意蕴丰富,留白无限,深度美学。对于国外观众来说,很有意思的节目,令人耳目一新的花样滑冰新的表演形态!
她并不是仅仅搭配着音乐在完成技术动作,她是将技术动作完全融合在了这套节目,服务于这个主题,若不是那三个随着转音而起的难度跳跃,你甚至会忘了这是在冬奥会的现场。
她滑在这块冰面上,就像滑在一个梦里,带着所有的观众一同进入了这个梦境中,在两分半钟的时间里彻底忘记了现实中的事。
冰上的少女比观众更早抽离出这种情绪来。
完成了表演的她活泼地向四面看台鞠躬致礼,完成最后的一弯腰,她随即高高扬起双手,任凭宽大袖子堆到了肩膀处,露出两条白藕似的纤细臂膀来。
然后,两只手各比了一个小树杈。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崩了。
沉浸在节目感动中回不过神的观众们纷纷出戏,终于开始大声喝彩。掌声一轮又一轮,热烈不熄,全程护送少女在冰面上挑挑拣拣,找寻喜欢的玩偶带去等分区。
很多人觉得,这注定是一套会成为经典的节目,多少年后都还会不断有新老冰迷将这套节目翻出来,温故而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