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页
这下,叶晨要再想躲...就有点过分了。
他走进会客厅,没坐沙发,而是拖过一把椅子,在丛宁斜对面的位置坐下。
离她有点距离。姿态却摆的极正,上半身挺直紧贴椅背,双手搭在膝盖上,因为焦虑,手指偶尔会轻轻颤动两下。
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见丛宁朝他看来,他忙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眼角眉梢带着明显的讨好。
叶晨会有这样的表现,不是没原因的。
当初在无望之地,年仅五岁的丛宁其实是被叶晨鼓动,甚至是用了点手段才开始管他叫爸爸的。
丛宁小时候是一个很占强、并且很要公平的小朋友,她见其他小孩都有爸爸,而她没有,便开始生闷气。
而养母丛芸自小摸爬滚打长大,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在她看来,她能将丛宁顺顺利利从一个小婴儿养成一个会说话、会走路的小奶娃,从不让丛宁饿着、冷着,还能用她拿惯了刀枪的手给丛宁扎小辫、剪指甲,已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作为妈妈,她没能察觉到丛宁那点别扭的小心思。
因此,当丛芸某次外出巡逻回来,去舅舅贝红卫那里接人时,突然发现——这孩子不对劲了。
刚满三岁的小女孩,开始盯着丛芸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帮丛芸搬东西的、和丛芸说话的,甚至是单纯从丛芸身边路过。
只要性别为男,她都要仔仔细细地瞧上半响。
之后,三岁的丛宁开始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地对着那些男人叫爸爸。
不过,她虽然不分场合、地点,却又很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长的不好看的、胖的、矮的、没头发的、长胡子的男人,无论和丛芸走的多近,她都闭紧了嘴巴,别说爸爸了,连声叔叔都不肯叫!
碰上不喜欢的,她还死拽着丛芸衣角,急吼吼地要拉丛芸走,似乎生怕丛芸和那些男人扯上关系。
丛芸那时候脸都快被她丢尽了!
这事,一直被无望之地的人当作笑话传了好几年。
因此,当叶晨跟随丛芸进入无望之地,偶然间听人笑着提起这件往事时,心里便存了也要让丛宁叫他爸爸的心思。
而且,最好是只叫他一个人爸爸。
不过那时丛宁五岁,多少懂事了,再不肯轻易盯着一个男人叫爸爸。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叶晨可算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可当五岁的丛宁终于肯开口叫他爸爸时,......丛芸却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再也没有回来。
虽说是因丛芸而起的念头,但‘爸爸’这个身份终归是叶晨求来的。在日后的六年相处中,一大一小相依为命,要说没感情,绝对是假的。
但或许是缺乏血缘牵绊带来的责任感,又或许...是因为丛宁在一场高烧后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
总之,当时刚三十出头的叶晨在离开无望之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小女孩重新寻一户好人家。
八年过去,当初的小女孩长大成年,出落的亭亭玉立。
现在,她回来找他了。
思及此,身材高大健硕的中年男人呼吸重了几分,坐在木椅上,全身上下都僵住了般,连嘴角一圈新近冒出来的胡茬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感觉。
她都想起来了吗?
狭小的会客厅内,僵坐许久的叶晨在黄色的灯光下偷偷去看丛宁。
丛宁一直在看他,这时,两人目光对上,她嘴角朝下一压。平日里在外面混的顺风顺水的中年男人,当即身子一抖,坐的更端正了些。
年轻女生将手边封面陈旧的本子递给他,吩咐道:“这是柏安留下的日记,你先简单看一下。”
叶晨对丛宁的话丝毫不敢怠慢,当即接过日记低头翻看。他最初还算严谨,到了后面,翻看的速度便快了起来。
日记所记载的大部分内容,叶晨都曾亲口听丛芸讲过。
甚至,作为日后将柏安的骨灰从无望之地带出来的人,他可以称得上是对当年的事了解最清楚的人之一。
这也是丛宁为什么会来找他的原因。
“最后一页,柏安试图营救监狱中的丛芸。”丛宁看向叶晨,用一种很冷静的声音说:“日记从这里断掉,但你应该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讲给我听。”
“阿囡——”叶晨阖上日记本,下意识叫道。
丛宁将手放在肚子上,说:“我已经长大了。”
她打断叶晨的话,“你在察觉到我拥有空间穿梭的能力时才选择来找我,一定有你的目的。你有事求我。”
这个‘求’字,让本就心虚愧疚的叶晨愈发抬不起头来。他一脸沉重,一时用余光偷瞥丛宁,一时闷头瞧着手中不知被丛宁翻过多少遍的日记。
“阿囡,”他还是坚持这样唤丛宁,“你是都想起来了吗?”
“我是想起了。”丛宁望着他,“但我只想起了你。”
叶晨突然便说不出话来。
丛宁的肚子已经不疼了,但她还是坚持把手放在被打的部位,似乎这样会让她心里好受点。
“天要黑了,我晚上还要回家。”丛宁冷静道:“你从日记最后一行开始讲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直到你在无望之地遇到我为止。”
......叶晨讲述完过去,天也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