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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延收紧手臂,将她拥进怀里,却没有出声打断她的叙述。
“她在我15天的时候就重返工作岗位了……”
回到实验室的林青仿佛为了补上怀孕生产耽误的时间,更加一门心思地钻进科研里,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常事。偏偏小周奚还体弱多病,三五不时地感冒发烧,有一次更是感染心肌炎,连续烧了半个多月,严重到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
得知孩子可能熬不多去的周父和外婆恸哭,恳求林青能回来陪陪孩子,但她当时正好要带队去日本交流——
她拒绝了,她告诉他们,“如果孩子真的撑不下去,就请你们好好送她。”
宁延喉咙一阵发紧。他想起了那天在蓉城火锅店,他欣喜周奚平静,不带丝毫怜悯与同情地听他讲述完略显悲惨的童年。他深以为自己也应该如此,但是……在她波澜不兴地讲述这些时,他的胸口不受控制地紧缩和抽痛,心疼和怜惜从深处汩汩地涌出来。
他低下头,在她耳侧轻柔地吻了几下。
怀里的周奚歪开脖子,拍拍他的手背,调侃道:“我命太硬,阎王都不想收我,在重症抢救了几天,又奇迹的活下来。”
周奚被救活了,但周奚父亲的心死了。经过十几年的付出,他终于意识到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永远不可能分走林青的注意力,更别谈爱。
他为之坚持的爱情和信念被彻底击垮。他出轨了,对象是林青名下的研究生。
在周奚11个月大的时候,突然回家的林青撞到两人赤身裸体地在床上。没有任何犹豫,她向组织递交了离婚申请书。
“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我娶了她,可她从未把我当成丈夫。她的心从来没在这个家上,没在我,更没在你身上。我们的存在对于她而言就是个意外,是个错误。”这是周奚父亲醉酒后无数次在她耳边念叨的话,“她从头到尾都不想要你。”
周奚父亲没有撒谎,离婚时,林青执意不要孩子。
“我分不出精力照顾小孩,你把她带走吧。”这是她对周父说的话。
“外婆不肯,我是在她怀里长大的,她舍不得我,而且。”周奚稍顿,说:“他更不想要我。”
尽管林青并未对外申张,但研究所和学校的人还是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了周父出轨女学生的事。心思单纯、一心科研、成绩斐然的林青在学界和领域内有极高的声望,人们自发唾弃、抵制周父和那位女学生,两人不得不放弃在国内的一切,在周奚爷爷的帮助下,去坡县重新开始。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带上周奚。
因为林青坚持和组织出面,法院将周奚判给了周父,但她仍留在扬城,由外婆抚养长大,一直到13岁。
“外婆得了很严重的心脏病,腰椎的伤也复发,需要护工照料,没有办法再照顾我。”周奚说。
承担着国家强基工程副总指挥的林青更不可能照顾周奚,她联系上周父,要求他执行判决,将周奚接去新加坡。
“他不肯来,让她送去,她觉得来来回回耽误事儿,加上她身份特殊,出国走流程很麻烦,就买了一张机票,准备把我空投到新加坡。谁晓得,航空公司说我是未成年,可以申请独自乘机,但必须有指定的人在新加坡接我,而他同样拒绝来接我。”周奚笑了笑,说:“最后是齐琪的爸妈送我去的。”
听到这里,宁延心像被人用力攥住,他紧紧将她圈进怀里,轻柔地亲吻她的脸颊。
“他对我的情绪很复杂。”周奚告诉宁延。
一方面,他们有割舍不掉的血缘,十几年未尽过父亲责任和义务的周父对周奚有愧疚,但另一方面周奚又无时不刻在提醒他错付的青春和爱情,提醒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林青的心。
两种情绪交织下,周父对周奚的感情也是畸形的,他会长年累月拒绝和周奚交流、尤其是眼神接触,却又会尽力满足周奚的物质要求,还会在喝醉后掐着她的手臂,咆哮着问:“为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为什么要践踏我的感情?我那么爱她,她为什么不肯分一点点爱给我?”
发泄完之后,他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不爱我,也不爱你,她不要我,不要我们……”
周奚的语速越来越慢,越来越平静,却字字如锋利的冰刀扎在宁延心上。他将她翻转过来,与她面对面,用力冲开仿佛被塌塞的嗓子,低声试探:“他有伤害过你的身体吗?”
她的描述里,周父时常会在醉酒后情绪失控,一个失控的成年男性,会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有些画面,光是想象就会让宁延无法呼吸。
周奚知道他想问什么,她捏了捏他的手,回答:“他还算个文明人,最多的就是抓着我的手臂摇晃几下,没打过我,只有一次,他失手推了我一把,让我撞到了后脑勺,缝了两针。”
“在哪个位置?”宁延急着要去扒的头发。
“这儿。”周奚带着他的手摸到一处,伤口不深,早已结疤长出了新肉,头发盖住几乎看不见踪迹,但仔细触摸,会有一点点凸起。
宁延用指腹温柔抚摸着,最后抱住她的头,在那处印下一个吻。
“我知道他并不想让我受伤,那次后他即使喝再多都不会再找我。”周奚说,“而我很清楚,我不能一直留在那个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