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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婉清见到他拿笔的姿势已从握拳头改为五指执笔,倒也不枉课上时,她反复的出声纠正其它小童的笔法,的确,执笔无定法,不过正确的执笔法,也是古人千百年总结而出,尽管五指没有三指来得灵活方便,却也尚可,相比拳握也能免在最初习画时少走许多弯路。
福荫毕竟与普通小童不同,他若不想习得,便是在他耳朵说上许多遍,他也会自闭耳朵,若惹得他生厌,只怕要适得其反,只有他自己愿意从内心走出来,主动有学习的欲望,才会真正接受外界给与的信息,甚至与人交流。
一开始,是万万不可强迫他的。
所以,檀婉清对福荫一直以慢慢引导为主,甚至到现在,纸张浪费了一大箱子,却没有教他哪怕一个基础笔法,全靠他自己的悟性。
作画一行,最难的从来不是什么繁杂的画技与手法。
什么三面五调、石分三面,树分四歧之类,不过是些口头表诉与理论,靠这个东西来拼凑出一幅画来,不过是思而不悟,徒有所谓的画技而无生机与灵魂罢了。
真正难的是,能够观物而画,能观天地之万化,能够灵感充沛,随时随地触发,犹如禅宗的“顿悟”,只有这样才能够将其最核心的东西了成于胸,然生于笔所谓的那些外枝末节的一切技艺,不过是锦上填花,那才是灵魂最原始的,最精髓的东西,也是天生自带的天赋,很难表诉,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至于远近,高低、明暗诸笔法,人人可学的,这也就是自古学画技的人那么多,可最终能够成就大师级,却少之又少的原因。
福荫的专注力远超一般孩童,眼神直直的盯着那枝花,随着来回摆动,待它停下来,又伸手去拨,然后继续看,在瑞珠眼里,这举动可不就是个傻的,怪不得学院里的书童暗地里都叫他傻福傻福,看他这傻劲儿和呆模样,诶,当真跟谢大人不一样。
谢大人虽然出身不好,可人生的却精神,不仅身材魁伟双臂修长,马上一下体术使得更是骁勇无比,军中无人能及,便是放在京城的羽林军里,也堪称军中翘楚,可惜了,他弟弟竟是这般呆痴,看朵桃花居然看了半个时辰……
瑞珠心道,小姐大概也是看在谢大人的面子上,才肯教的吧。
边想边摇了摇头,放下茶壶去厨房拿下午茶点。
最近小姐的口味由甜转咸,肉也食的多了些,瑞珠挺高兴的,且瞧着小姐的样子,竟然又丰润了一圈,气色也好看的多,瘦的露了尖的下巴也还成以前的鹅蛋脸。
厨房里正月正在收拾,瑞珠走进去,打开放在墙角的大坛子,里面是用酒蘸椒盐,加入蒜酱桂姜蒸炙入味,再淋上些许蜂蜜滚上芝麻,烘干炮制成的鹿肉干与羊肉干,不止小姐喜欢,谢大人也爱吃,前几日着实做了不少,现在已成了小姐每天必备的零嘴与茶点。
十三岁的正月跑过来帮忙,瑞珠边摆着盘子,边让她再多拿些,小姐最近食量渐大,十块八块的可不够吃,正月取肉的时候,瑞珠还打量了下,这段时间胖的可不只小姐一个人,要说起变化,谁都没有正月变化大,谁能想到当初领进门头发枯黄枯黄,瘦得跟纸片似的小丫头,竟然出落的水灵灵的,生了肉的脸上,是正宗的大眼晴瓜子脸红嘴唇,与原来比就跟两个人似的,再配上刚做好的春衫,土妞竟也有了小家碧玉的样子了,瑞珠摸了摸自己又长了肉的脸颊,暗道再不能多吃了,否则她就真成了花旁边绿油油的叶子了。
“瑞珠姐姐,凤梨糕用不用再拿些?”
“那东西还要沾蜜糖,吃起来麻烦的很,小姐最怕麻烦了,别拿了。”
瑞珠说完,又在肉干周围放上几颗腌渍入味,酸酸甜甜的梅子,可用来解腻。顺手拣了几块精致的芙蓉饼配上红红的玫瑰糖,再让正月拿上一碟福荫爱吃的卷糕炸果子,这才回了东屋。
回去的时候,福荫终于不再看那枝桃花,再度开始“霍霍”起纸墨来,对瑞珠来说,福荫的那些画就是鬼画符,也不知小姐干嘛看得那么仔细,她倒是没有像正月,每次收拾纸墨时,心疼的脸抽抽的模样。
福荫“糟蹋”起笔墨是非常快的,两刀纸不够他“挥霍”一上午,一盒子上好的墨用不少半个月就光了,现在好多了,不似以前弄的手脸衣服全是,但见他手里那个饱蘸墨汁笔,瑞珠还是心惊胆颤的,生怕他就那么甩出去,一笔墨汁淋得到处都是,不过还好,他只对墨淋纸上有兴趣,其它地方看也不看。
瑞珠将点心放在一张矮脚小茶几上,端到檀婉清旁边,檀婉清正拥被倚枕,半坐半卧的看着手里福荫已“糟蹋”完的几张纸。
瑞珠端了花茶放到案几上,“小姐,吃点东西吧。”说完还伸头看了看小姐手上的纸,见着上面乱七八糟的,不由吐了吐舌,画得那是什么呀?黑秃秃的哪像是桃花,也亏得小姐还看得那么仔细,难道还能看出桃花来?
檀婉清还真有些饿了,擦干净手,取了一片五香肉干放进嘴里,以前怎以不觉得肉干这么好吃呢,配着解腻的梅干与花茶,别有一番滋味。
“小姐,要不要叫福荫……”望着在案上闷头一本正经的“糟蹋”纸墨的谢福荫,瑞珠道。
檀婉清摆摆手,“先放着罢,待他饿了,自然会吃。”说完想到什么,又道:“厨房可有鲜肉,有的话,晚上便做些炖肉来吃,正好可给福荫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