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讨厌别人用各种各样的目光看他，总会让他想起黑暗被人践踏的童年。
    做人上人，有权有势，才能真正地让人看得起。这是蒋禹泽从小都知道的道理，从目睹生父打死母亲，从满身累积着挨打的痕迹……从一个被家暴的童年开始，到学校里同学老师厌恶的目光，他就像是个低贱的蝼蚁，无论是谁都能踩他一脚，无论是谁都能往他身上吐一口唾沫，最后笑嘻嘻地离开。
    后来他生父因为酗酒冻死在街头，他被亲戚到处踢着，最后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孤儿的身份让他多获得了几个称号、畜生、贱种、扫把星……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抬不起头，直至被林士忠资助的那天开始，逐渐变得有所不同。他可以换掉肮脏的衣服，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别的学校里，改头换面地开始新的人生……
    可这些总归是不一样，他依旧能看到学习成绩好的人对他嘲笑，能看到老师对他失望……他明明改变了人生，可无论去到哪，他面对的永远是这样的目光。于是他开始渴望从别人眼里获得认可的目光，从成绩吊车尾，到考上名牌大学，走上他从未设想的人生殿堂。
    但还不够，成绩再好、人再优秀，有的时候出生就决定了一切。
    他看到了学校富家子弟眼里的蔑视，看到别人挥挥手就能获得的人脉，看到有的人获得无须努力就能获得光明的未来……所以他才知道，他这些是不够的，要想让人真正看得起，他只能爬到最高的位置。
    蒋禹泽的目标从来不是当一个需要看人眼色的助理，他想要的永远不止这些。
    可他都努力这么久了，只需再熬个几年，等林士忠那边收网，他便可坐拥一切，完成他的理想。但是现在看到会议室里这些人的眼神目光，蒋禹泽有种说不出的狂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这些年的安排，背后人不可能掌握那么多证据，如果真有证据，对方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才放出来……？
    蒋禹泽冷静下来，他保持镇定地解释道：“陈总，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份录音的声音确实跟我相似，但我从来没有跟人有过这样的密谋，这份录音是……”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蒋禹泽目光一怔，突然就看到西装革履的陈时明从门外进来，他的身上毫发无伤，一双眼神凌厉地看了过来。
    “很抱歉打扰各位开会，但现在我想盛洺收购的事还有待商榷。”陈时明踏进会议室，视线瞥了眼ppt上正在播放的内容，身后跟过来的徐特助动作迅速地走上投影操作台，把一脸惊愕的江助理赶到一边。
    蒋禹泽难以置信的目光停在陈时明的身上。
    这不可能！？定位已经停了，这个时间点陈时明应该遭遇车祸，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出现在这里。
    会议室里的人也没预料到陈时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们不解的目光停在陈时明身上。
    “蒋特助。”陈时明看向他，“我出现在这里，你好像很意外？”
    蒋禹泽：“没……”
    陈时明余光扫了眼ppt上的内容，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到其他助理给他的转播，说是会议室内出现问题，并没有按照流程继续盛洺的收购会议，反而是被远程挟持播放其他东西，全部指向蒋禹泽。就像是提前知道他的安排，特意来到这里给他做了准备，所以他让助理第一时间前往总控室，阻止总控室的人断掉会议室的链接，就是想看看这个背后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出他所料，这是个友军。
    陈建鸿看着大儿子陈时明，与后者微微对视，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陈其昭操作电脑的手微微一停，听到了耳机里传来陈时明的声音。
    他的眸光微深，意外地看了眼窗外，“不赖……反应很快。”
    小周敲门进来，开口道：“老板，那个陈总经理到公司了，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会议室那边。”
    “知道了。”陈其昭把电脑里其他内容清除掉，把所有的证据内容打包发到某个邮箱，直接销毁了笔记本内所有的操控证据，这件事做完他伸了个懒腰，随口道：“哦走吧，去看看热闹。”
    小周一脸懵：“哪？”
    陈其昭挑了挑眉道：“会议室啊，看过人倒霉没？带你见识见识。”
    与此同时，会议室有人见状道：“小陈总，你怎么……”
    “早上迟到的事情，容我给诸位道个歉。”陈时明扫视着场内的人，临时变更了计划，“就在前几天，我在我日常乘坐的车内发现了gps定位器。”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满场喧哗，蒋禹泽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第一时间我选择报警，这段时间都在警察的监督保护下，直至今天早上会议前。”陈时明的目光停在蒋禹泽身上，“我照常行程出发，在某个路口的时候我们提前发现可疑的货车司机，周围埋伏的警方在第一时间控制现场，把该犯罪嫌疑人擒获，在他还未消灭证据的手机里发现了针对某定位器的追踪软件。并且根据已有的软件信息，警方的技术人员追踪到另外的定位地址……”
    “很不巧，未能查到具体的ip。”
    蒋禹泽没想到陈时明居然能提前发现，但也没事，他安排这件事的时候都做了手脚，就笃定对方无法查到他身上。现在听到见陈时明的话，更是放下了心，司机是他特意委托人找的，如果真发现蓄意杀人，司机也会顶罪，对方查也不会查到他这边来……他事先交代过只要让陈时明出点事故也并非要人命，现在陈时明又没出事，这件事的性质也不一样。
    可没一会，陈时明话锋一转：“但我们追踪到背后主谋的人的位置位于总部大楼。”
    这句话出来，会议室里的高层脸色微变，居然有人蓄意杀人？而且就在总部里。
    “虽然不确定是谁指使这一切，但我相信以警方目前掌握的线索，应该很快就能查出谁是最后的幕后指使。”
    陈时明说话的时候注意着会议室里其他人的神情变化，绝大多数都是惊讶与意外，他收回目光看向另一个人。
    “不过还有一件事，在来的路上，我收到了来自警方的消息。”陈时明的目光看向蒋禹泽，“蒋助，我记得先前非宏荣光项目里出事的于助理，是你手底下的吧？”
    蒋禹泽面色一僵，刚回过头的时候，发现门口有几个身穿便衣的人跟着进来。
    他们朝着陈时明点了点头，目光锁定了站立着的蒋禹泽，走过来道：“蒋禹泽是吧？我们这边收到消息，有犯人修改供词，目前你存在涉嫌泄露商业机密，指使他人进行非法行为的指控，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第56章
    当手铐戴在蒋禹泽身上的时候， 他一直以来的面孔终于被打破，会议室里所有高层看着前方的蒋禹泽，似乎还未从刚刚ppt内容中反应过来， 而一经反应过来，震惊与难以理解的心情瞬间展开，讨论声接连不断。
    蒋禹泽盯着手腕上的手铐，听着那些人的讨论声，屈辱与不甘充斥着他的胸腔，不可能是这样的，他的一切计划都没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翻供？谁翻供了？哪里落下证据？姓王的那个助理吗？
    在踏进会议室之前，蒋禹泽从未想过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他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着，一遍遍地审视着自己计划所有问题。当被身后人推着往外走，集团里围观的员工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思考的行为瞬间停了下来……
    小周跟着老板跑到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蒋禹泽的手上盖着外套， 几个陌生的男人推着他从会议室走廊出来。
    周围都是讨论的声音，小周没一会就知道这会议室里发生了什么， 他意外地看向蒋特助，似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他恍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老板。
    “老板……”小周开口，注意到老板脸上的兴趣欣然。
    在场讨论的都是蒋禹泽的事，看来陈时明被人放定位器那件事似乎被压下来了，没多少人讨论。陈时明这几天跟警方走那么近，陈其昭自然知道他事先的安排， 包括今天早上出门之前，陈时明还比他晚出门半小时……很显然就早有准备。
    陈时明没蠢到以身涉险， 对于陈其昭而言，只要陈时明没出车祸，其他事都是小事。
    他正瞧着热闹，忽然注意到旁边小周的目光。
    陈其昭笑笑，指了指蒋禹泽：“看到了吗？倒霉人。”
    他站在人群里，漠然的目光落在蒋禹泽身上，逐渐看着他走远。
    小周哭笑不得：“……”
    他心想着他老板怎么别的事不热情，就那么爱看热闹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公司的保安急忙过来控场。听到周围其他员工的不解疑惑，以及各部门经理喝保安的疏散声，陈其昭看着蒋禹泽的背影，内心冷笑几分。
    想要让蒋禹泽被刑事拘留是易事，但想要揭发蒋禹泽所有罪行却没那么简单，他今天能凭借这些证据迫使蒋禹泽颜面扫地，以对方的谨慎程度，要把他完全钉死还需要点时间。
    陈其昭这次这么把东西抛出来确实存在不稳妥的地方，但他不想再给蒋禹泽留任何机会，从陈时明车祸的事一定下来，他高悬的心基本就稳了一半，至少他知道陈时明的车祸是人为，也把幕后的人找出来……那蒋禹泽就没必要留了。
    目前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蒋禹泽吃几年牢饭，ppt的内容以及现有的证据他已经通过邮箱发给了陈时明，剩下的就等陈时明顺着蒋禹泽这条线顺着摸过去，把以往蒋禹泽的所有犯罪证据找出来，让蒋禹泽在牢狱里彻底度过余生。
    还有定位器、家里的香薰……蒋禹泽身上的罪名可多了，会有如今的下场，全部是他的咎由自取。
    蒋禹泽一经暴露，藏在背后的林士忠未必就能安全。
    两人联系这么密切，就算蒋禹泽谨慎消灭部分痕迹，可事发如此突然，有些东西未必来得及销毁。陈其昭余光瞥见陈时明与几个便衣交谈，没过多久那些警察往蒋禹泽的办公室走，看来是得到了陈时明的允许，前去调查蒋禹泽办公室电脑。
    陈其昭只是扫了眼，很快越过人群进入会议室里，会议室里的人还不少，公司的网络工程师已经在调查会议室电脑操作台的事，人员混杂，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他见到会议室里部分与他爸陈建鸿交谈的高层股东，绕过他们的视野走到他安装窃听器的位置，把桌面底下粘着的窃听器拆走装进兜里。
    等陈其昭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陈时明站在门口。
    陈时明的目光在陈其昭的身上停留，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与疑惑。
    陈其昭大大方方地看向他。
    陈时明刚想说话，徐特助匆匆走了过来，“老板，有盛洺的人来公司里闹事。”
    “盛洺？”陈其昭问：“谁来闹事？”
    “盛洺原先的一位股东，似乎是与蒋禹泽有什么争执，他手里拿着不少刚刚会议室内ppt上相似的照片，复印了很多份。”徐特助欲言又止：“他……他把那些照片往蒋助理身上砸，现在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
    陈其昭闻言挑眉，招呼旁边的小周，正要往外走。
    陈时明问：“你去哪？”
    “这还要说？”陈其昭道：“看热闹去。”
    陈其昭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他冲着警车的方向破口大骂，手里还拿着不少照片往蒋禹泽身上扔，满地的照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可谓非常热闹。他看着那个男人，又饶有兴致地看向已经进入警车的蒋禹泽所在的方向。
    蒋禹泽这人最好面子，现在他颜面扫地，人尽皆知了。
    小周：“老板？”
    “没意思，看完了。”陈其昭挥挥手，“你继续看，一会还有什么热闹知会我一声。”
    小周愣了下：“老板你去哪？”
    陈其昭：“回办公室睡觉。”
    陈氏集团今天注定不太平，陈建鸿询问过陈时明早上货车详细情况后，就忙着协调事情稳定陈氏内部，同时也避**言蜚语影响集团股价。
    盛洺收购的事直接被延后，陈时明去完陈建鸿办公室后就一直协助警方调查，让助理团把蒋禹泽经手的所有项目找出来。
    陈其昭在办公室里处理完ppt善后问题，免得不必要的麻烦找到他身上，把这些忙完之后他起了困意，随便裹着外衣就在办公室沙发上睡着。
    而等他一觉睡醒的时候，窗外居然已经隐隐出现橘光，明显已经是傍晚。
    陈其昭从沙发上坐起来，长时间屈着睡，让他脖子有点僵硬，他沉着脸看了眼手机，没想到自己睡到这个时间点，刚想打电话叫小周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什么。
    他一抬头，看到陈时明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手里正拿着份文件看。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陈时明看了过来，“醒了？”
    “进别人办公室前要敲门。”陈其昭微微皱眉。
    “看你睡熟我就没叫醒你，昨晚干什么了？”陈时明放下文件，看了眼手表时间，道：“一觉睡到这个点，睡眠质量看起来还不错。”
    陈其昭干脆就坐着，随手拿着桌面的水杯，喝了几口凉水让自己清醒一会：“没干什么，热闹看完了还不能睡一觉？”
    “定位器的事情有后续。”陈时明站了起来，走到陈其昭的身边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把早上货车的事与陈其昭简单说了一遍，他注意着陈其昭的表情，他道：“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陈其昭停了下，刚睡醒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哦，你这不是没出事……”
    他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改口道：“而且你不是早跟警方那边联系好了吗？我以为人早抓了。”
    陈时明却没理会，而是继续道：“目前还没查出幕后指使，但顺着车场刘师傅这条线查到了不少线索，还有司机。司机现在还是保持着供词，把所有的事情揽在他自己身上，但涉及故意伤害，他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关押。”
    “司机是今天发现的，但因为事先得知定位器的事情，警方经过走访跟搜寻已经确定了好几个嫌疑目标……”陈时明注意着陈其昭的神色，见到对方一脸无辜地喝着水，心中却想到另外的事情上，会动用到gps来犯罪，从现在警方已经整理出来的行动线来看，这件事是一场非常周密的安排。
    可警方走访获取到的线索比他们想象中要多，甚至有些调查都变得容易起来，一切都非常顺利。就好像有一些线索是已经固定在那边，有人在背后帮着他们，指引他们一步步找到目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