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说到一半，忽然被顾正勋喊住。
    顾正勋却道：“不，先做另一件事。”
    满是茶香的雅室内，高挂的山水墨画悬在红木椅的正上方，旁侧的古朴香盒里燃着弯曲的白色香烟。
    身穿休闲服的年轻男人拿起茶盏，倒下热腾腾的茶水。
    林士忠走进来的时候，视线就落在不远处的年轻人身上，他给助理递了个眼神，紧接着雅室内其他人退得干净，仅留下他与那个年轻男人。
    “颜家的事，是你动手的？”林士忠坐了下来，开口直言。
    “也没动手，本来想给颜凯麒一个教训，聪明人就应该闭着眼睛，不该查的事别查。”年轻人把一茶杯推到林士忠的面前，“颜凯麟的运气好了点，我原本想断他一条腿。”
    林士忠看着面前的茶，眼前这个人就是个疯子，这次颜家只是查到表面，他就不动声色地用颜凯麒弟弟的安全来威胁对方，如果对方真查到重要的东西，他不怀疑这人会直接对颜凯麒下手。
    从当初与眼前这个人做生意开始，他就知道这人背后的狠厉，一个表面平平无奇的私生子，暗地里却掌握了那么多的权限，这人隐忍多年，又狠又疯，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
    年轻人，也就是顾慎说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查到的吗？”
    林士忠一停：“怎么查？”
    “他查到了林氏的机构，顺着线翻到我这。”
    顾慎看向林士忠，“你做得不干净，火烧到我这边了。”
    林士忠闻言皱眉，机构的事向来隐蔽，甚至都没在他的名下，与他毫不相干。正常情况下完全不可能查到他这边来，更别说顺着他查到别的，“不可能是我这边出的问题。”
    “不管是不是你的问题，s市的火烧大了，对你我都不利。”
    顾慎继续道：“不管是不是从你这泄露，事已至此，该想的就是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林士忠皱眉道：“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处理。”
    这时候，顾慎却忽然将一份资料甩在了桌面上，语气沉沉：“那说说这个怎么回事吧？”
    林士忠翻开资料，看到内容脸色大变，“不可能，顾正勋怎么拿到那条项链的！？”
    “那我要问你，这条项链的事为什么没处理干净。”顾慎冷冷地看着林士忠，为了这条项链名正言顺地到他们这边而不被顾家那些老古董非议，这件事当初是林士忠打的包票，结果拍卖会遇到问题，这人为了保全陈家内部的布局，放手把这条项链让给了那个纨绔陈其昭，他也不是非要这条项链不可，能得到最好，要是得不到，就不能让这条项链出来干涉他们的计划。
    结果现在这条项链通过陈家，到了顾正勋的手里，彻底把局面玩砸了。
    这条项链背后潜藏的利益与资产远比他预计还要多，原本他们还占优的局势，因为这条项链，全都没了。
    林士忠还在解释项链的事。
    顾慎却已经没兴趣听下去了。
    “孙家的事我收尾差不多了，剩下按照你计划来。”林士忠听到项链的事已经无力回天，知道现在只能把s市这边的局面处理好。
    顾慎问了句：“什么时候？”
    林士忠道：“下个月初。”
    “太久了，我没那个耐心。”
    顾慎看着他，“这个月中旬。”
    林士忠脸色微沉，“可以。”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士忠不好多留，很快就走了。
    雅室内只剩下顾慎一人，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对林士忠十分失望。
    之前他还觉得林士忠这人好相处也好利用，可这段时间陈氏布局大乱、孙家出事以及现在的项链事件，全都是因为林士忠那边出事所以火烧到了他这边……这人聪明，可谨慎过了头，有些事情但凡当初他狠一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查人也查不仔细……顾慎想到当初慈善会上被陈其昭拍走的翡翠项链，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无非都跟陈家有关。他非常怀疑陈其昭，动用了一批人去跟踪陈其昭，甚至为了确定陈其昭是不是在演，他还亲自去了一次。
    可他没看出问题，但不排除演的成分，只是这个可能性太低。
    陈其昭只是上大学的年龄，过往的交际圈一塌糊涂，他查出来之前的那些事太真实了，如果陈其昭真的是在演，那他得从什么时候演起来？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演得比那些混迹商场数年的老狐狸还真实，那就是多智近妖了。
    再说，这件事也说不过去。
    陈其昭真有本事，还会让陈家沦到如今的局面……？
    顾慎正想着，这时候雅室外却突然走进来一人。
    那人脸色苍白，见到顾慎才缓和了脚步，“先生，b市出事了。”
    顾慎端着茶杯的手稍稍一停，皱眉看他：“什么事？项链的事？”
    “不是项链。”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慎，把手机递了上去。
    “集团里今早内部系统出了问题，有人恶意利用公司的内部系统发送了公告。”那人声音弱了几分，“公告上写着您跟顾总的关系……现在公司里都在传您是私生子的事。”
    顾慎手中的茶杯啪地一下碎了，碎片刮伤了他的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鸷可怕。
    第83章
    略显安静的员工办公区内， 各个工位之间有不少人神情各异，压低了声音在讨论着。顾氏集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企业，在b市更是声名远赫， 蒸蒸日上的业绩底下是顾家两位大人物的暗流汹涌。
    早上出现在公司内公告已经删了，几乎是在消息出现的十分钟内各大高层就采取了行动。可即便如此，作为集团内部的重要系统，一经出现这样的公告，哪怕及时阻止没外传出去，在公司内部已经是人尽皆知。
    顾正嵩有私生子的事是个秘密，在顾氏内部也只有一部分高层知道， 现如今这个消息随同亲子鉴定出现在公告里，瞬间就让顾正嵩一派的人紧张起来。顾氏集团背后是顾家，顾家里错综复杂，唯独一点就是非常传统， 这个消息只是刚传开，在顾家内部就掀起一波巨浪。
    就算顾老太爷近期对顾正嵩青睐有加， 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无法偏袒。
    “早上那件事要怎么处理？”
    “还是小点声吧，顾正嵩在公司呢……”
    “居然有这种事， 连亲子鉴定书都有。”
    “是谁黑进我们公司的系统？把这种东西发上去？”
    高层们心照不宣，只有不了解实情的人才会认为这种事情是意外。集团内部系统哪有那么容易黑进去？集团请来的网络高级工程师也不是摆设啊，能在内部公告里放这种东西，只有可能是内部的人动的手……谁默许伪装成一场意外，想猜也不难猜，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会议室里几个高层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前方的顾正勋跟顾正嵩， 这两个长相相似兄弟此时和平地坐在同一张桌上，暗地里的火药味十足。顾正嵩这段时间针对顾正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现在这条消息爆出来，这位向来挂着笑眯眯面孔的笑面虎脸色也沉了。
    顾正嵩：“大哥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不比你。”顾正勋看向会议的主讲人，“收购细节呢，继续说。”
    主讲人擦了擦汗，立刻进入话题。
    其他高层没说话，私生子的事这么外扬，几乎是狠狠地打在顾正嵩的脸上。
    顾正勋被顾正嵩压这么久，这是明面地宣布跟顾正嵩开战了。
    一场会议各怀心思，从会议室出来之后，顾正嵩沉着脸地与助手交谈着，“亲子鉴定书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上？”
    “我们已经联系不上当初做鉴定的医生了，很有可能被他保护起来。”助手继续道：“不仅如此，他那边的人似乎也在注意我们一些布排，最近的举动很奇怪。”
    顾正嵩心情非常不好，顾慎的身份在这个时候爆出来，顾家那群老古董必定会拿这些事朝他发难，再加上顾正勋拿到了翡翠首饰，在那群老古董眼里他们两人现今的处境立见高下。顾正勋直接跟他开战，无非是想赢得更多的支持，老头子的身体撑不了几年，现在有翡翠的事情在前，私生子的事情在后，这件事之后他在顾家那群人面前的地位只会更低。
    “把事情压下去。”顾正嵩皱着眉：“在老太爷没过问这件事之前，别让任何的风声传开。”
    顾氏内部争权进行的时候，身穿黑衣戴着口罩的年轻人站在某家白天打烊的酒吧门口。
    门铃叮铃一声，趴在酒吧前台打瞌睡的胖老板抬起头来，见到面前的黑衣年轻人，从柜台下边抽出了一个信封，“我听说你大老远从s市赶回来，这几天就让人加班加点地查，你怀疑的那几个资本我都让人查过。顺着你给的线索，那几家机构的属地确实有两家资本比较可疑，综合排查之后，确定的这个也是你老熟人。”
    沈于淮接过胖老板的信封，撕开封口处就开始查看，“顾家？”
    “查得还挺多的？”胖老板继续道：“就是顾家，准确来说应该是顾正嵩，他在那几家机构附近郊外的小乡镇里买了地，现在还是地皮没开发，但有人反应经常有大型车辆进出。”
    “不过那地方附近大型工厂也很多，车辆也有可能是其他工厂的载货车。”
    沈于淮很快把资料上的东西看完，开口道：“资料备份还是发我的备用邮箱。”
    “这个当然。”胖老板道：“你查的这东西不简单，顾正嵩这人手段较多，给他卖命的人也多，现在确定顾家了，你能拿他们怎么办？有些东西递出去未必能达到你要的效果，说不定还会引火上身。”
    他又道：“于淮，作为朋友，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查太多。”
    沈于淮：“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继续留在b市？”胖老板问。
    “该查的事情差不多，现在回去确认林氏医疗那边的情况，如果真确定了他们两家秘密合作开发违法产业链，那再确定方案继续追踪。”沈于淮微微拉了拉口罩，“我明天的飞机走，这件事谢谢你。”
    来b市几天，他基本上能确定那几家机构背地所属的人应该是顾正嵩，只是这个关系兜了好几个圈，所以当时颜凯麒才没查到这层关系，来这边以后他通过找了当地好几个贩卖消息的情报商，能确定跟那几个非法机构有关的资本就是顾正嵩。
    或者不该说是顾正嵩，可能是顾正嵩手底下的人。
    这条产业链遍布的范围比他想象还要广，表面是食品和医疗产品开发，可实际上这些东西销售往哪个地方，背地接轨的人是谁都是细思极恐的事情。如果林氏医疗牵扯其中，那基本上可以通过林氏医疗的市场来确定这些东西的走向，这关乎食品及药物安全，甚至还有涉嫌走私贩卖违规化合物的可能。
    沈于淮让他销毁部分资料，离开酒吧后，他给陈时明发了短信。
    来京城前他把已经确定的事情跟陈时明讲了一次，让他们提防林氏，如果这条非法产业链双方基本确定下来，回s市之后这件事就必须连同已有的辅证交给陈家。
    顾氏内部的风声压下来了，但该有的关系已经传开，暗流汹涌之间某些布排已经渐渐挪位。
    这件事持续了几天，顾慎就听着这些消息听了几天，外露的愤怒已经收敛，可外边那些讥笑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耳里，顾家那群自诩血脉正统的少爷小姐，以往跟他关系尚可的京城公子哥都发来幸灾乐祸的消息……
    “顾总说这件事他会压下去。”助理小心翼翼地说着。
    他跟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五年了，明明还没到三十岁，可眼前人的隐忍能力是他看过最强了。私生子这三个字是他们永远不说出来的话，这个身份就是悬在顾慎头顶上的一把刀，可人言可畏，有人推波助澜，这件事就压不下去。
    顾慎低头看着手机里那些讥讽的消息，一张脸面无表情：“这件事真是顾正勋安排的？”
    “是的。”助理继续道：“集团的系统有外部攻击的痕迹，可那些攻击手段应该进入不了防火墙，很有可能是有人内部操作，默许了这次行为。”
    那内部操作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助理看着顾慎手上受伤的痕迹，被茶杯玻璃割伤的地方已经附上薄薄一层痂，但他知道顾慎现在一定是在气头上。
    顾慎冷笑一声，他那个好父亲这句话说过来，他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态度。
    顾家对传承看得非常重，私生子这个身份传开，那就代表他永远上不了台面，都要受到别人的嘲笑讥讽。
    原先顾正嵩那边是打算从顾家夺权之后再慢慢把他这个身份摆正，可现在这件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曝开，顾正嵩想要跟顾正勋夺权，那必然得表明这件事的态度。
    必要的时候，顾正嵩只能否决他的身份。
    顾正勋这步棋下得高超，也狠。
    跟他以往的温吞正直的办事风格不同，看来翡翠项链的事正长了他的气焰。
    顾慎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点没被自己的注意到，他又问：“颜家那边有动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