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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问完,她就自己答了出来,“是我哥哥!”扔下这句话,她鞋都来不及穿,下床就往外跑。
谢沣无奈,躬身提上寻月棠床边一双绣鞋,紧跟着她笃笃的步伐出了门。
前后不过差了两步而已,他出门就瞧见寻月棠抱住寻峥大哭,扬着手不断在打哥哥,力度虽不大,却分毫不曾收着,口里说着念着的全是抱怨。
寻峥就杵在一边任她打骂,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妹妹先莫哭”,“先与哥哥讲讲这都是怎么回事”。
此时,谢沣方才知道,寻月棠在自己身边的发散的那些情绪,其实还是有所挽留——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将最真实、最无顾忌的一面展示给情郎。
那些女儿家的任性的样子,是给家人看的。
纵是自己曾以兄长身份自居日久,自问也算体贴入微,但,总是不一样的。
前面所思所想都是自己真心话,但这并不影响他看不惯盘儿此刻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泛酸。
谢沣闭了闭眼,终究是强行忍下了,上前蹲身,为寻月棠穿上两只鞋,而后转身出了门。
几年没见的兄妹,中间又横亘着父母离世这样的大事,该有好些话要说。
屋里面,寻月棠终于发泄地没了力气,闷闷坐到了一边。
寻峥手忙脚乱地给妹妹倒水擦泪,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当着定北王的面与妹妹如此亲近,一阵后悔,妹妹大了,与自己也该防开来才是。
后悔是一回事,他想到定北王蹲下给妹子穿鞋,又默不作声离去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暗叹,妹妹真是傻人有傻福,虽未做正妻,倒还是将定北王给吃得死死的,也没有吃亏。
寻月棠瘪着嘴看他若有所思、又现出笑意,心里一阵委屈又待想生气,刚要开口,就听得哥哥问——
“棠儿,今岁过年时我传信回去,家里人还说你与爹娘一切都好,如今你怎突然到了凉州?爹娘呢?”
寻月棠愣了,死死盯着寻峥,眼眶里不断掉出泪来,视线渐渐模糊,脸上有冤、有怨、有恨、有悲。
“前年七月里,贺峤的人冲进家里,掳走了我,杀了爹娘。”
寻峥听闻,勉力笑了笑,如少年一般蹲在妹妹身前,道了句:“棠儿,你莫唬哥哥......”
寻月棠抱着腿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将遭难那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与寻峥说了一个遍,“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说着话,她从头上摘了檀木簪子下来,旋开取出银票,“这是爹娘备下与你娶亲的钱,我刚开生意门时挪用了些,如今钱是还回来了,银票却不是爹娘那张了。”
寻月棠擦擦泪递给寻峥,“哥哥你莫要怪我。”
寻峥没有接,转身撩袍跪下,朝着郓州的地方,重重地叩了三叩。
寻月棠见状,从椅子上下来,跟在兄长后头一道跪拜。
被拉起来后,寻月棠道:“爹娘临终要我寻你,找不到你,我也无颜回去。哥哥,若你有空,我们便一道回郓州祭拜罢,离忌日也无几天了。”
“嗯。”寻峥心情沉重,闷声应道。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若非他也在营里历练过多年,此时大约已经彻底崩溃。
寻月棠见他这样,心疼不已,凑过去摸摸兄长的脸颊,“哥哥,与你回信的那人是谁?该是为了你好,以为家里早也无人,没得白白惹你伤心,亦是耽误你挣前程。眼看要两年,该也瞒得好辛苦。”
“应该是白梅。”
寻峥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寻月棠恍然,“对对对,应当就是白梅姊姊。”
郁白梅小上寻峥两岁,与他一道长大,幼时亲厚。若按照一般人的做法,他们俩应该早早定下婚约,待年龄一到就成婚,此后一道孕育儿女,相携至老。
但寻峥心高,不甘囿在小小济水,十七八岁的年纪毅然从戎,临走时留了句:“我非良配,郁妹妹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郁白梅那日答非所问,只笑着说:“你自高飞,家里有我呢。”
“终究是我对不住她。”寻峥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你与定北王如今是什么关系?”
寻月棠歪了歪脑袋,尽量让自己措辞客观,“大约,大约是......待到所有事过,我会嫁给他。”
寻峥皱眉:“正妃?”
“当然啊,”寻月棠回的理所当然,“若他不许我做正妃。我就自去收个俊美儿郎入赘就是,如今我有的是银子。”
“......”寻峥教育她,“莫要吹牛。”
“不信就自己看,凉州、登州、宁州,我到处都有生意的。”寻月棠挽住寻峥,“哥哥,若白梅姊姊仍未婚嫁,待我们除服,你就与姊姊成亲好不好?姊姊是百里挑一的好人,我很喜欢她。”
十有八九是没有婚嫁的,若郁白梅嫁了人,哪儿还有时间心思帮寻峥瞒着这些?
寻峥没答话。
“好不好啊?”寻月棠使劲儿晃他。
“盘儿。”
寻峥已经很久没有唤过她这个小字,“我如今没个定数,真娶了她,是害她。”
“你是说对战北狄么?你在提州不是凉州,狄人来了先对上的是三哥他们,你若担心这个,不如先与妹妹棒打了鸳鸯去。”
寻峥默然半晌,点了点头,“有机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