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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悦行定在了原地,她看着夏天无半跪下身,掀开一个人头上的纱布。
他被箭射伤了一只眼。
血色的纱布一层一层揭下来,露出他狰狞的伤口,简直就是一个血窟窿。
腥臭的味道更浓了,是由于伤处腐肉没有剔干净的缘故。
夏天无:“火。”
高悦行从药箱中拿出铜炉,用火折点燃。
刀。
酒。
药粉。
纱布。
高悦行抖着手,将东西一件一件准备妥当。
夏天无执起一把细长的小刀,在火上来回烤热,酒洒在他的伤口处,他双手用力抠住了身下的草席,夏天无一手纱布,一手刀,慈悲又残忍的,将他眼睛里的腐肉,一一剔出干净。
听得夏天无柔声问:“小兄弟,多大啦?”
年轻的伤兵大口喘着,颤抖着回应:“十七。”
夏天无:“忍一忍,马上就好。”
十七岁的年轻人,再也找不回一双明澈的双眼了。
伤口撒上细密的止血粉。
高悦行将纱布叠成四重,长长的一条,递进夏天无的手里。
十七岁的伤兵摸了摸自己重新包好的伤口,用他干裂的唇,咧嘴一笑:“多谢。”
高悦行眼尾红彤彤的,借着帷帽的掩护,她泪流下来,浸湿了她的面纱。
此刻,她无比庆幸当时离开京城去往药谷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43章
高悦行在医馆里照料着伤员, 有心想打听一下李弗襄的下落,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西境有些冷,原本过了春分时节, 天气已有转暖的迹象,可谁料,到了西境之后,气候直转急下, 绕城的河水上又结了一层薄冰。
高悦行找出一件厚实的衣服裹上, 忽听有一行人纵马而来, 高悦行从马蹄声中听出了急促的感觉, 以为又填了伤员,立马掀开帘往外探。
街巷空旷肃杀, 李弗襄那匹通身血红的小马停在了医馆外, 他一身赤黑的轻甲, 对着院中的狼毒道:“阁下可是从药谷来的郎中?”
狼毒上下打量他, 不像有伤的样子,便拱手,道:“不知小将军有何需求?”
李弗襄倾身问:“四年前,京城有一位高氏女,投身你们药谷门下,她可来了?”
狼毒一怔, 下意识转头望向医馆二楼。
李弗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高悦行早摘了头上帷帽, 只留白纱覆面, 李弗襄并看不清她的脸, 只见一个少女立于窗下, 一头乌发, 木钗荆环。
四年了。
有很多年少时的感情并其实经不起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蹉跎, 孩子会很快长大,那些如蜻蜓点水般的冲动尚未来得及生根发芽,便已被迫分离。
再见面时,常常物是人非。
而他们目光汇聚之时,高悦行手藏在袖子里,摸了摸腕上的白玉平安镯。
幸的是,物依旧,人亦依旧。
一切的心照不宣尽在不言中。
“殿下——”詹吉骑马追来:“我话还没说完呢,您怎么就跑了。该出发了殿下,就等你了。”
他要随军出城了。
李弗襄调转马头,出城前,他匆匆赶来一瞥,只为了见她一眼。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高悦行回首过去,幼时在宫中的那两年,发现他们真正能安静相处的时候居然很少。
他开窍晚。
而她总是很忙,不是谋划这个,就是谋划那个,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
算来算去,到最后发现事情远比想象中的复杂,已脱离了她能掌控的范围,再玩下去,恐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于是她又果断选择了另一条路。
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敢看他一眼。
终究还是错过了好多年。
高悦行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狼毒:“高妹妹?”
高悦行轻轻一颔首:“师兄。”
狼毒:“方才那位小将军,我听人唤他殿下,想必就是那位随军的五皇子了?”
高悦行:“是他。”
狼毒怅然感慨:“我瞧他年岁似乎也不大,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高悦行心情舒爽,甜甜地恭维了一句:“师兄您也是少年英雄。”
狼毒望着她雀跃的背影,独自在这萧瑟的院中落寞了很久。
郑家军扎营在襄城外三十里。
顶上灰白的天,脚下是苍黄的土地,此处的砂砾还是坚硬而干燥的,郑千业极目远望,说:“前面就要深入大漠了。”话音刚落,他似乎已经能见到远处的狂沙贴紧地面,漫卷而来。
郑云戟:“狐胡退至十里外的大漠深处,他们背靠绿洲,有的时间和我们耗。”
郑千业从怀中掏板栗吃:“他想耗也得看咱们给不给他机会。”
郑云戟眼馋地瞧了一眼老爹手里的板栗,他老爹就好这一口——糖炒栗子,吃了几十年还不够。郑云戟倒没那么喜欢,只是到了西境粮草匮乏,啃着干粮没滋没味的,板栗倒成了稀罕东西。
若换作以前,他眼馋了兴许还能讨两口来吃,可自从身边带上了李弗襄那小子,成天盯着他老爹怀里的栗子,郑千业的口粮便骤减了一大半,其他人谁也休想再分到一颗。
郑云戟咕咚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