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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道:“我的女儿,你不让我教养,你说你自有打算,可是你都教了她些什么?眼看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她仍不懂内宅之道,你却找了一堆案宗给她看,将来,将来……”
高夫人一面喘着,一面泣不成声。
高景开口道:“将来——将来,她若嫁进了那种地方,夫人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她将会成为谁的妻子,你我现在都无法定论。”
高夫人一愣:“什……什么意思?无法定论?难道不是那位襄……”
高景:“他今年才十六岁,皇帝如今也正值盛年,可是,他将来会成为什么人,夫人,你能猜得到吗?”
高夫人尚不明白。
此地无外人,高景不介意把话的说得更明白些:“盛宠的王爷?皇权的垫脚石?甚至夫人你胆大一些,再肖想一下高堂上的那个位置?”
高夫人声音尖利:“高景,别说了!”
多少人祸从口出,但是高景不怕,他今日如果说点别的大逆不道,或许脑袋已经掉下一半了,但是事关李弗襄的将来,他今天就算说破了天去,皇帝也不会拿他怎样。
皇帝难道不愁吗?
皇帝他比谁都愁!
李弗襄若真是个庸才,便也罢了。
江山之主没得他选,李弗襄这辈子,顶了天就是个富贵闲王。
愁就愁在,他不是。
西境一战,他利剑出鞘,终于锐不可当。
现在,别说皇帝在愁,朝廷群臣都在盯着他。
而那些各有心思的人,更是吃不下睡不香。
信王李弗迁,半月来,上朝时,眼圈下的青黑都盖不住。
那是一条不归路,一旦沾上了,就不要再妄想全身而退了。
高景道:“当真到那种时候,夫人,所有的阴谋算计、兵戈刀剑,你打算让她用所谓的家宅之道去权衡吗?”
高悦行走了出去:“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害得你们如此操劳挂心。”
高夫人瞧了她一眼,掩面而泣。
今晚虽然难得的阖家团圆,饭菜可口,可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
尤其是高夫人,一口汤也咽不下去。
高夫人幽幽叹道:“当年,不叫你进宫就好了。”
高悦行默默吃着饭,心想,即使不能进宫,她也会想尽别的办法去见他的。
高景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么,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高家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往平稳的道上走,只有她,前路越来越难,且迷障四布,根本看不清。
高悦行不怕难,不惧死。
因为李弗襄正在那条路上等着她。
李弗襄的饭送进了他的房中,空餐盒全没端出来。
因为他没吃完。
他胃口小,容易吃伤了身体,一向饭吃的不多,也偏清淡的口味。
西赴边境,在军营里的时候,他可是凭一己之力,给自己的骁骑营省了不少口粮。一块干粮揣在他的怀里,饿了就掰一口吃,有一点饱腹感,就塞回去留着下顿吃。
他在小南阁就是这么省着粮,活过来的,乾清宫里衣食无忧,皇帝费了不少心思,也没能纠正他这个习性,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好在他现在人比较机灵,有条件,知道找热饭吃,舍不得弃的甜汤,下顿喝之前会喊人拿去炉子上滚热。
高悦行晚上跟着高景进了书房。
高景问:“让你查,你查出什么了?”
高悦行道:“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陈二小姐。”
高景:“几日之后,便是公主的百花宴,你便会如愿见到了。”
高悦行问:“陈家有白事,陈二小姐还会赴百花宴么?”
高景:“她会。”
高悦行又问:“即使她自己不忌讳,也有旁人嫌弃晦气的吧。”
高景:“公主是东家,宴早就定下了,请柬也已经下了,只要陈二小姐自己不当回事,别人纵然再不愿意,也不好开口替公主赶人,你放心去就是了。”
高悦行听了父亲的一通分析,果然有理有据,不由得心生钦佩。她没忘记今晚的目的,转而又问:“父亲,您派人查过清凉寺吗?”
高景:“哦?你想去?”
高悦行道:“是我们想去,襄王殿下可以露面了么?”
高景颔首同意了:“明早,我让人送衣服去,你记得叫他乔装打扮一下,事情还没完,不宜打草惊蛇。”
高悦行应了声是。
高景自己亲自动手,煮了茶,高悦行在旁静静地瞧着,出口劝道:“夜深了,父亲还要饮浓茶,是不打算睡了?”
高景说:“今晚事要忙,你要不要喝?”
高悦行:“我明早有事忙,还是父亲自己消受吧。”
茶香溢满了书房,高悦行闻了出来,是今年的新茶。
高景端着自己的茶,坐在案前,道:“阿行,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今晚爹爹说的那些话,你心里早就有数了,是不是?”
高悦行一点头:“是。”
高景:“你的将来,唉……”
高悦行:“至于将来,女儿目光浅薄,想听听父亲的见解。”
一个长久立于朝堂之上的肱骨重臣,目光之长远,远非她一个小小女子所能及。
高景对自己的女儿,可以毫无保留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