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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芸一手扶着她,一手提着一盏羊角风灯,在两位禁军的护卫下,朝春和宫走去。
高悦行明显感觉到这几天夜里,宫里的女人们热闹了些许。
晚上走在宫道上,偶尔都能遇到些出门散步的嫔妃了。
那些女人高悦行大都不认识,即使上次在宫宴上见过,脑子里记得也是很艰难。
皇上年轻时房中的侍寝们,各个都是顶好的颜色,但是也个个经不起岁月的流逝,脸上已经显出了老态了。
高悦行觉得她们长相都差不多,穿着也都极为相似。
只有一个孟昭仪,能让高悦行的印象深刻一些。
一是因为她的相貌确实比其他人出挑,二是因为她是信王李弗迁的生母。
有皇子傍身,孟昭仪的穿着打扮也比其他人更招摇一些。
在路过一处假山石的时候,高悦行在石上捡到了一只红灯笼,很小,只有巴掌大,不是很起眼,但是已经残败不堪地落在了那里,像是不小心被风刮来的。
傅芸见高悦行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个灯笼看,说道:“大约是孟昭仪宫里吹出来的吧。”
高悦行好奇地问道:“孟昭仪还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呢?”
傅芸:“并不是喜欢,昨日里,礼部将信王殿下的婚期定下了,腊月初十,在年前。”
高悦行算算日子:“还有两个多月,好早啊!”
傅芸解释道:“礼部说,若等到来年春,前后日子都不大好,不如早些定下,选个吉日。”
高悦行道:“那宫里可有的忙了。”
傅芸想起了什么,悠悠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只是……”
高悦行见她犹犹豫豫,道:“你有话便说吧,在我面前有什么可顾忌的。”
傅芸便直说道:“皇上昨日里见了礼部的折子,便召信王殿下今日进宫,爷俩同用晚膳,顺便商议信王殿下的婚事,可谁料皇上今日不仅忙着,情绪还不佳,信王殿下在宫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出去了。”
皇上在忙什么?
当然是李弗襄的病!
晾着一个儿子,却牵肠挂肚的疼着另一个儿子……
高悦行皱眉叹了口气。
宫里这一摊乱麻,她单是看着就有些烦了,但是又由不得高悦行不想,她仿佛天生就是操心这些的命。走出了几步,高悦行开口道:“信王殿下的那位妻子,无论是贤德,才貌,还是家世,都是比着太子妃的标准选的吧。”
傅芸正扶着高月行的手一僵,随即埋下头,不肯答话。
她一个奴才,可不敢在宫里议论这些。
好在高悦行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似乎只是想到这里随口一提罢了。
回了春和宫,高悦行一夜浅眠,睡着时意识总也沉不下去。她本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进了宫,堪称杀机四伏,身边又没个信任的人能说说话。
次日清晨,几乎是天刚亮,高悦行就不顾一切的往乾清宫去。
李弗襄爱睡懒觉的毛病还在呢。
皇帝上朝前,去暖阁瞧了一眼,没醒。
下朝后,再去瞧一眼,他依旧睡得昏昏沉沉。
药奴一行人住在宫里终究不方便,皇帝将他们安置在了郑家。
毕竟有郑家军和药谷的交情在,此等安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高悦行愁了一夜,在披着霜钻进乾清宫暖阁的时候,正好宫女们拨开了帷幔,今日又是个艳阳天,日头斜斜的洒进屋里,正好到李弗襄的榻前、枕边。
李弗襄的一半脸落在了日头里,乍一看,几乎有种半透明的错觉,日头照着他睡得不舒服,他在睡梦中皱起了眉,然后从棉被中抽出了一只手,捂住眼睛。
人有时候心门的敞开就在一瞬间。
高悦行纠结了一夜的心情,在见到此时情景的那一刹那,瞬间便释怀了。
她只是一个人而已。
天底下的大江大河数不胜数,她的存在,就如同那水里的一页轻舟。
人的眼睛能看得了多远呢?
人的脚又能走得了多远呢?
当她总是怀念曾经,感念过去的时候,从来未曾意识到,那些已经不复存的美好,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没珍惜过。
高悦行站在暖阁中央,怔怔的立了一会儿,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原地跪坐了下来,晴山色的团花缎裙子铺在了膝下,高悦行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想让狼狈的模样惊动到李弗襄。
待李弗襄终于睁开眼睛时,高悦行眼圈通红的靠在榻上,望着他。
李弗襄一惊,撑着床榻,爬了起来,迷迷蒙蒙地靠过去问:“你怎么了?”
高悦行张了张嘴,话都已经到了唇边,又叼了回去。
不想在他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人如果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高悦行轻轻抱了抱李弗襄的肩,道:“我们……不要说了,不提了,不再难过了好不好?”
李弗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唔”,半天,才反映过来,只说了一个字:“好。”
宫女们疑惑地望过来,无法理解他们前言不搭后语,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他们谁也没有理会。
只要他们懂得就好。
正当十几岁的好年纪,李弗襄醒了便停不住折腾,带着高悦行一起喝完了汤羹后,问:“昨晚上我派人打听过了,周太医已经回自己宫外的府中安养,我们要不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