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后悔。
    他是最说一不二的人，自信到甚至有点自负，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永远都觉得自己的决断是正确的，也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可是这一刻，他又一次感受到那种铺天盖地又无能为力的刻骨悔意。
    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为什么忽视他。
    怎么舍得伤害他。
    霍城拳头捏得死紧，从苏闻禹进门来以后强行伪装的神态自若，逐渐开始分崩离析。
    他想过要徐徐图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更明白不可以一来就暴露太多企图和野心，得先用行动证明自己。
    可是没用，真的没用，什么自制力，什么理智，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此刻，即使他努力克制，依然没办法压下那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惴惴不安，只能像抓住海上浮木一样抓住苏闻禹曾经的话，疾声道：“但你以前说过想要把这些画挂在客厅，卧室，还有家里的每个角落。”
    “今天就挂，现在就挂，好不好？”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放柔了放轻了，如同一种引诱。
    “别的地方，我也真的会改……”
    霍城的脑子其实很混乱，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很苍白，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伸出的大手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想把人往怀里带，但最终却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不敢造次，更不舍得强迫。
    见状，苏闻禹摇摇头，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需要这样。”
    霍城是多聪明的一个人，原本以为昨天把话点明白之后，应该很容易就能想通了，没想到居然没有。
    “相处这么久了，你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你的位置太高，从来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更没有曾经的所有物脱离掌控的经历，所以越得不到，越受挫，就越想要。”
    虽然把自己比成东西多少有点怪异，但在霍城那里，也差不多就是了。
    这个人占有欲强，连自己在工作室多忙一会儿，或者注意力在其他事情上都会觉得不高兴，甚至恨不得直接插手，给徐弈棋增派人员。
    不过那也只是占有欲，只是一点点喜欢，而已。
    “但那其实真的算不上什么，慢慢就会淡忘的。不然想想看，我们分开才过了多久，过去你是什么样，怎么可能现在就变——”
    这些话势头太不妙，霍城已经来不及思考，急切的解释就先一步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以前没有发现我其实是爱着你的——”
    “霍城！”苏闻禹的眼睛倏而瞪大，甚至头一回提高了声音，因为实在觉得有些过于荒谬了。
    爱？
    三年来连喜欢都吝啬到只说过一次的人，现在居然跟他说爱？
    是漠不关心的爱？还是毫无回应的爱？
    实在可笑又离谱。
    “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是无法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情。”
    他顿了顿，眼底似乎闪过一点什么，很快又归于平静。然后，神色冷淡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发现不了的爱，那就不是爱。”
    不是这样的！
    霍城几乎能清晰地听见大脑里面那根弦断裂的声音，理智已经所剩无几，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说服苏闻禹相信自己。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
    苏闻禹还记得自己的来意，不想和他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手一抬，直接打断。
    “所以你是不肯把画还给我吗？”语气不重，但面上却迅速冷了下来。
    霍城顿时浑身一僵。
    话题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又回到了最初。
    眼下的气氛，他已经可以预料到如果继续照这么发展下去，后面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他也做不出硬扣下苏闻禹作品这种事。
    于是，他先松口了。
    那双桃花眼眸光一闪，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你的东西，当然你说了算。”霍城沉声道。
    没关系，画被售出也没关系，他买就好了。
    苏闻禹卖多少，他买多少，价钱加五倍十倍一百倍，反正总能买回来。
    “那好。”苏闻禹挑了挑眉，微冷的神色也收敛起来，算是认同。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再说话，各自沉默下来。
    画被一幅幅搬上车。
    忙完之后，霍城站在一边，抬眼打量着眼前这台代步工具，银灰色，车身设计很漂亮，但外饰低调得过分。
    “车新买的？”
    “嗯。”
    霍城愣了一下，忽然有点恍惚地想到，大概这才是苏闻禹一直喜欢的风格。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霍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依然想挽留，想了想，干脆把家里的大黄带了出来。
    而这只鹦鹉居然也真的不负众望，像是能闻到味儿似的，朝着苏闻禹直伸脖子。
    “它也很喜欢你。”霍城说。
    这个“也”字，很有灵性。
    苏闻禹确实没忍心拒绝一只憨憨的鸟，还伸出手温柔地摸了两下。
    霍城心里微动，正要开口，就听见他在耳边说：“你事业有成，谈了那么多生意，如果约好了商谈时间，对方却晚了三年，你还会继续这笔交易吗？”
    “鸟也是，画也是，霍城，你怎么总是在做过期的事呢？”
    霍城登时眸光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