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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灯在视线里骤然熄灭,他才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回到车里,重新发动引擎,离开了这个地方。
到家之后,就彻底是深夜了。
霍城快速收拾好自己,坐到床边的时候,右手已经熟练地拉开一侧的抽屉,拿出一瓶白色药片。
他吃了一片,闭上眼睛之后,以为又需要很久才能入睡,但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十分顺利地入眠了。
甚至,还很快就做了一个梦。
梦境很乱,好像时光倒流,各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互相交错,熟悉的画面纷至沓来,交织成混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演变成电话里甜甜的叮嘱——
“那你早点回来呀,有惊喜的。”
哦,原来是那个纪念日啊。
霍城心口猛地一跳,连想都不想,立刻哑着嗓子应承:“好,我保证。”
这一回,他没有迟到,甚至,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
比苏闻禹到家还要早。
他亲手给苏闻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每一道都很细致,蘑菇汤是特意用奶奶留下的那口汤锅炖的,鱼里面没有放芝麻,也没有调浓稠的酱汁。
“哇,你怎么知道我更喜欢原汁原味的松笼鱼?”苏闻禹像小猫一样瞪大眼睛,眼底满是不可思议。
霍城笑了:“我就是知道。”
饭吃完了,他上三楼把苏闻禹放在画室里落灰的旧作全部翻找出来,在青年惊喜的目光下,挂在了客厅和卧室,还有家里的每个角落。
“闻禹,你在纯艺术创作方面这样出色,其实完全可以尝试一下这个方向。”霍城这样鼓励他。
“我……可以吗?”青年似乎不太自信。
“你当然可以。”霍城说。
接下来,他没有再送那些冰冷又奢华的礼物,而是带回了漂亮的盆景摆在楼下花园里,还买了只鹦鹉送给苏闻禹,然后,两个人一起耐心地教它说话。
到了下午,他陪着苏闻禹去盛华路的陵园看望去世的祖母,不巧天却下雨了。霍城撑着一把大伞,伞面往□□斜,把青年牢牢地护在了遮蔽之下,一点都没有淋湿。
雨水接连不断地打在霍城的半边肩膀,终于带来些许冷意。
然后,他就醒了。
没有潮湿的雨水,也没有苏闻禹——身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凉。
霍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扶着床沿,垂着头,急促地喘息了几声。
梦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难以呼吸,那中从天上到底下的落差,让他的胸口只余闷痛,一下子就觉得好失落好遗憾。
但怔怔地愣了一会儿之后,霍城却忽然笑了。
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
他凉薄又自私,冷漠又固执,不懂得去爱,不珍惜被爱,这样的人,或许无论重来多少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有条信息弹了出来。
“霍哥,在吗?”
一看显示,竟然是盛煜川。
到了这个时间点人还醒着,那这人就大概率是约了一帮酒肉朋友通宵组局了,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像这样忽然发消息过来,倒是少见。
霍城抹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然后打字回复他:“什么事?”
结果那边直接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霍哥,我一猜你就没睡。”
青年的语气十分急切,即便透过电话也能分辨得出来:“我刚打探到,裴瑾文最近有波大动作,估计是觉着铺垫得差不多,准备对闻禹上手追了。”
霍城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指尖不觉微微用力,却偏偏强作镇定。
“嗯。”
然后呢?嗯就完了?
盛煜川等了半天,没等到任何说法,不禁对好友淡定的态度感到十分诧异,只好继续开口道:“那小子也太不讲究了,就算现在是闹掰了,好歹之前当过兄弟,怎么能对窝边草下手呢?”
“这些事……闻禹他自己能处理好的,我尊重他的任何选择。”男人的声线平稳到像一条直线,竟听不出任何不虞的痕迹。
盛煜川:“?”
他面露茫然,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差点以为刚刚拨错了号码,要不就是对面的人现在还在梦游,说的全是梦话。
“不是,霍哥你就不着急?他们俩现在关系处得可不错,闻禹要是真的答应了裴瑾文,到时候——”
“我会祝福他。”
霍城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开灯,眼睛半眯着,整个人都深深陷进了模糊的阴影当中,身上的气压低沉得可怕。
从今天向苏闻禹承诺不再纠缠之后,就一直藏在胸腔里的痛意难以排解,汹涌的爱意也无处释放,来来回回像冲击三角洲平原的巨浪,把整颗心折磨得一塌糊涂。
实在太难受了。
情绪起伏之间,消耗的不是体力而是精神,这中感觉逼得他一定要做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至少先转移一下注意力。
忽然,霍城像是想到了什么,“嚯”地起身去了书房。
他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很快选中了一个隐藏文件。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文字、表情还有图片,一下子跃入眼帘。
那是霍城通过技术手段恢复的,九年间和苏闻禹全部的聊天记录——是他亲手一点一点整理成文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