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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鹤径顿了顿,回答说碰见了,孔泉便道:“我们是一起来买东西的,何文岛非要和宗炀去楼上选,现在找不到他们了。”
颜鹤径松了口气,心中畅快不少,原来他们是要一起团年。
孔泉又神秘凑过来,说:“颜老师,你和阿炀结束了?”
“怎么这么问?”颜鹤径没有正面回答。
“我本来也要约你来我家团年,可阿炀说如果你来他就不来了。”孔泉对他们的关系心知肚明,猜想两人已走到尽头,对此不太意外。这种关系他有过太多,结束便意味着彻底的腻烦。
不过孔泉不清楚颜鹤径的感情,说话也没有遮掩,或许他以为颜鹤径不会在意。
颜鹤径的情绪瞬间又低落起来,孔泉接着说:“不过阿炀反应太夸张了,这又不是分手,还可以做朋友嘛,是吧颜老师?”
颜鹤径后颈如遭人狠劈一掌,一时竟显得丧气,后面孔泉说些什么,他们如何分别,颜鹤径一概记不清了。
在胃的翻腾和脑袋的眩晕中,颜鹤径再次想起了孔泉那句“又不是分手”的话来。
在别人眼中,颜鹤径和宗炀的关系无足轻重,只是区区一段玩乐的情感,像一个奶油蛋糕,用裱花与漂亮水果覆盖着,散发令人快乐的香甜,但奶油蛋糕保质期很短,上面的水果逐渐腐烂掉,没人享有的蛋糕最终被扔进了垃圾桶。
可颜鹤径蹲在垃圾桶旁边,妄图将奶油蛋糕拯救出来。
码头新近翻新过,重新涂了一层油漆,颜鹤径上岸时闻到了海与油漆混在一起的味道。
新年的海岛悠闲中又透出热闹,年味似乎比大城市中浓烈许多,还带着沿海特有的氛围。
坐船时的不适立刻被海风吹散了,颜鹤径泡在海岛舒适温暖的空气中,久违的熟悉占据了他的身体。
这是父亲将家改成民宿后,颜鹤径第一次归家。
一楼是餐厅,前台的露露是颜鹤径儿时一起玩的妹妹,家里开理发店,厌倦了每日为人洗头,自告奋勇来民宿工作。
近几年海岛的游客越来越多,岛上多了许多民宿。
颜鹤径将行李放好,走出去寻找父亲。
父亲在房间里点茶,他的卧室很大,有一扇推门,茶具置在推门外,推门里面是床。
在颜鹤径回忆中,父亲经常在茶具旁坐一下午,他说喝茶不是主要目的,最重要的是点茶可以培养耐性,他拿着茶筅的手慢慢动着,颜鹤径却没有耐心看下去。
颜鹤径不喜欢茶道,却喜欢观赏父亲收藏的茶具,黑釉烧制的茶碗上有嫩竹青翠的身影,冰凉中透着几丝古朴的美。
美就像是一种让颜鹤径心驰神往的立体形象,他乐此不疲地追逐,文字的美或又是人的美。
他还见过比宗炀更漂亮的人吗?他还可以追逐其他的人吗?颜鹤径将茶碗轻贴在脸颊上,一阵凉爽传来。
一段时间没见,父亲长胖了不少,之前因悲痛减去的体重慢慢回升,颜鹤径终于放了心。
父亲将茶碗递给颜鹤径,颜鹤径吹散热气,把嘴唇放在茶水的表面,感受茶水的滚烫温度。
“这次还是一个人回来?”
颜鹤径放下茶碗,指腹敲击着桌子,凝视着桌面的水痕,嗫嚅半天,也表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今年满三十二了吧。”父亲头上的银丝耀眼,“时间过得真快。”
颜鹤径点头,遥想十六岁到十八岁的过渡,仿佛是人生中最缓慢的一个时段,而二十岁到三十岁,却犹如一阵风叫人来不及捕捉,可能三十岁到四十岁也会如此。
十八岁颜鹤径渴望一段健康完美的爱情,二十岁遭受了背叛,三十岁又遭受了一次背叛,只是冲击一次比一次小,他也逐渐更成熟地对待感情,小心谨慎,处处退让。
现实离理想越来越远,颜鹤径偶尔回忆理想,总是伤感,他曾经热烈地追求初恋,为了浪漫使出浑身解数,写过落伍的情诗,莽撞的、一意孤行地去喜欢,他的固执与勇敢,曾经都那么鲜明地存在过。
如果在更年轻的阶段遇见宗炀,颜鹤径一定早已省略了众多无关紧要的试探,坦荡地说喜欢。
可他如今三十二岁,时间像风沙一样迫使他寂寞地往前走,他还能再莽撞一次吗?
“以前我和你妈总是特别担忧你哥的情感问题,离一次婚还可以说是不合适,离两次还如何找借口?我因为你的取向生过气,说实话,即便是勉强接受后也担惊受怕,怕你正大光明带男人回家,就想不如祈祷你不要恋爱。”
颜鹤径听见父亲用“担惊受怕”这个词形容自己,不禁笑起来,父亲也跟着笑,不过笑中包揽许多无奈:“现在不同,我更担心你。你们这些人啊,没有婚姻的约束,对待感情总是随意散漫,找不到固定伴侣,也不会有子女,难道老了以后就孤身一人?年轻人思想开放,总说孤独就孤独呗,可要是真的孤独地老去,我不信他们真的不会懊悔。”
父亲始终注视着手中的茶碗,背挺得笔直,语气平淡而有力。
颜鹤径想到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落寞,不免伤神。
父亲以前从不过问这些,到了新年合家团圆的日子,可能触景生情,他想象了许多颜鹤径晚年凄惨的景象,虽说他不可能看到,但心中只要想到就会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