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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理解贯穿了他的整个少年时期,对“承诺不会得到兑现”的现实逐渐被习惯接受,但与之同时滋生且至今无法习惯的是“对我的承诺可以随便排在其他事之后”的想法。
这种观念一旦形成,往后每一次的失望都仿佛都是在加强它而已。
陈林虎从开始会主动给爹妈找“他们很忙”的理由的那天开始,就已经不是满地打滚要个解释的小屁孩了,所以这点儿可有可无的失望也从没说出口过。
好在张训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手臂撑在身后,向后仰着“嗯”了一声,半晌忽然笑了:“段乔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咱俩确实有点儿像。”
陈林虎没听明白,侧头看他。
“我也是自个儿去大学报道的,”张训慢条斯理道,“就背了个包,带了个墨镜就去学校了。路上买了个洗脸盆和晾衣杆,当天晚上系里就传开了,说有个盲人新生就读中文系,太励志了。”
陈林虎遭不住:“咱俩没有一点儿像。”不要在这儿信口胡诌。
“你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报道有自己报道的好处。”张训表情严肃地认真道。
尽管陈林虎已经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还是没忍住问:“什么?”
张训猛地扯过床上的空调被:“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床单被套。”
他把空调被举起来摊开,上面的卡通老虎头正对着陈林虎的脸。
那天陈林虎彻底违背了自己“寡言少语稳重如山”的行事风格,一把夺过张训手里的空调被,在他的大笑声里骂了好几个脏字。
临开学的前一天,陈林虎还是在老陈头的催促下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和几件衣服。
林红玉带来的东西大多都派不上用场,干脆就直接仍在家里,只带了些必备药。
倒是二单元的邻居被老陈头的大嗓门一嚷嚷,都知道他开学在即,于是按照一天三餐的频率跟陈林虎嘱咐去学校要带这带那。
从深夜闹剧事件结束后就没再露过面的丁碧芳派遣儿子丁宇乐,拿了一盒巧克力给陈林虎。
“我妈说是单位送的,味儿好,让你拿去学校跟同学分分。”丁宇乐的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任由老陈头听得急得不行,还是小声嗡嗡,“哥,你拿着吧,你不要我妈就该揍我了。”
可能是怕陈林虎提起那天晚上的事,巧克力刚交出去,丁宇乐就两腿生风地没影儿了。
高档牌子的巧克力味儿确实不错,陈林虎也是后来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张训跟四楼的小夫妻都被丁碧芳找了个由头送了一盒,以至于陈林虎非常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单位送的。
倒是张训又开始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息,陈林虎只有偶尔看到那个吊着猫粮的竹篮从他的窗口放下,来吃自助的流浪动物也同样不声不响,只留给陈林虎几个印在泥地上的爪印。
开学当天,陈林虎拉着轻飘飘的行李箱,夹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开学送行大部队里,如同马队里唯一一个骑驴的。
九月已经算是入秋,但热浪依旧澎湃,宝象师范所在的大学路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一年一度的校外小市场沿着街道摆开,卖的大部分都是生活必需品。
大部分新生都在亲戚的陪同下前来报道,陈林虎看着大包小包擦着他走过的家长,不少还扛着从家里带来的被褥,一个男生头顶着俩塑料盆呼啸着从他身边跑过。
陈林虎终于明白张训为什么会在半道停下来买晾衣撑了。
因为别人好像扛了半个家过来,而他像是来出公差住旅馆。
从众心理搞的他都想跟着买个盆或者带个什么再进学校。
陈林虎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挤在人行道里侧前进,大学周围的店铺花样繁多,奶茶店和麻辣烫店挨在一起,炸鸡店的油味儿黏在九月的空气里。
如果说家属院里还有老陈头和小时候的记忆,那此时此地对陈林虎来说才是真正开发的新地图。他闻着空气里杂乱的气味,耳边是闹哄哄的叫嚷,心烦意乱地用一根手指敲着行李箱拉杆扶手。
想到自己要从这种人海中找到报名处,陈林虎的表情绷得更紧。
走在他前边儿头上顶个盆的男生跟身边的男人道:“爸,我渴了,我想喝咖啡。”
“你还想上天呢,”他爸一手夹着自己家带的褥子,一边儿冷笑,“也没见你长俩翅膀出来。洋蛋得很啊,喝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你就尿不出来了咋的?”
“你买了一兜矿泉水,我尿一路了都,”男生不乐意,“喝点提神的,一会儿见学长学姐老师什么的我精精神神儿的,给你长脸。”
他爸被后半截话说服,大手一抬,从儿子头上把盆卸下来,亲昵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去,给我也买点儿带味儿的饮料喝,我嘴里都淡的冒白沫了,你妈也不让买饮料喝。”
男生放心地把背包行礼却卸给他爸,欢快地窜进旁边一家店。
陈林虎被挤在父子俩身后,听了满满一耳朵父慈子孝的对话,目光顺着男生跑过去的方向看,是个装修还挺精致的书吧。
门上非常鸡肋地挂了个铃铛,发出的声音还没路边吆喝卖盆的小贩声音大。
男生进门后,他爸扛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等自己儿子,目光一直追着儿子走进书吧的门,才放下褥子喘口气,擦着汗给陈林虎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