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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盛欢昏昏沉沉,即将再度昏睡过去的那一刻,半掩的房门忽然嘭的一响,被人从外面踢开了。他惊了一跳,艰难地撑开眼睛,往门口看去。
两扇门刚刚开启,就有大片柔和的光线从外面涌入,照亮了这间昏暗的堂屋。在那团光芒之中,有一道人影正在慢慢变得清晰。那人身上也浸满了水光,发丝湿透,连眉睫都在往下滴水,打湿了那张端秀美丽的面孔。盛欢望着他,像是看见从尚未干透的画里走出的一道人像,尽管那样子朦胧又美好,却一点都不像真实的。
许瀚成跟在温鸣玉身后,刚看见房间里的情景,登时惨叫道:“小公子!”
温鸣玉却比他更快地走过去,站在榻边,伸手托起了盛欢的侧脸。在看到盛欢的第一眼,他差点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房间里有散不开的血腥味,而盛欢一动不动,两眼无神地睁着,两只手被钉在床头,底下浸满了浓稠的血。在那一刹,温鸣玉的心跳几乎都因此停了一拍,直至他触到了对方,察觉手底下温软的肌肤还有微微的温度,而盛欢被他一碰,眼珠立刻转动了一下,那双眼睛瞬间活了过来,静静地注视着他。
不知为什么,温鸣玉发现对方的目光似乎比方才还要绝望,又这样固执地、一眨都不肯眨,牢牢钉在他的脸上。
在来到这里之前,温鸣玉已经知悉了昨夜的来龙去脉,包括咏棠为什么会被放走,盛欢又是怎样留在这里的。若是别人做出了这种事,或许温鸣玉还要觉得这种不顾后果,命都不要的做法天真得好笑,可现在看见盛欢这样做了,他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这个人明明已经一无所有了,却仍执着地把自己仅剩的一具驱壳都燃尽,竭力想要给他一点火光。对于温鸣玉来说,那缕光虽然无比微弱,稍稍一碰就可以熄灭,但足以让他动容了。
温鸣玉脱下大衣,盖住了盛欢,伸手遮住他颤抖的眼睫,反复安慰他:“不要怕。”
“不要怕。”那个人的声音低沉的、沙哑的贴着盛欢的耳畔,像梦一样轻:“我就在这里,没有人可以伤到你了。”
直至这一刻,盛欢才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在又一次他以为对方绝不会出现的时刻,温鸣玉出现在了他面前,盛欢想要问他为什么要来,不料他却像暂时忘记了怎样说话一般,无论怎样努力,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声音。
他嗅到温鸣玉身上苦涩的清香,那个人的体温紧靠着他,是触手可及的距离。盛欢慢慢眨了眨眼睛,只感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恍惚中,宛如处在一个颠倒的世界里,他趴在悬崖边缘,望着深渊里的明月,一点一点地往下爬去。
顷刻间,一阵失重感袭来,他整个人都从悬崖上跌落,离那轮月亮越来越近,也因此坠进更深的黑暗里。
盛欢伸出手,抓住了那轮明月。
他想要那束光。
第二十五章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个星期,夜里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温鸣玉的汽车才开回了珑园。管家接过他的衣帽,跟着温鸣玉穿过外厅,一边道:“少主人,少爷让厨房做了夜宵,一直在等您呢。”
温鸣玉本要直接往东苑去,听到他这样说,不禁蹙起眉头,看了一眼表,说道:“都快十二点了,你不劝他去睡觉,还让他等我做什么。”管家碰了个钉子,只得赔着笑道:“我劝过少爷许多次,可他只肯听您的话啦。”
要是放在往常,温鸣玉听到这句话,一定是会直接去找咏棠的。今晚他却仍旧回到东苑,进房间换了一身长衫,这才一面系着扣子,一面慢慢走出来。管家看到他的打扮,诧异道:“您等等还要出去吗?”
“我去医院看一看,让司机去门口等我。”温鸣玉吩咐了这一句,便往临近咏棠住处的小偏厅去了。这时夜已很深了,天幕刚被雨水洗过,被一轮弯月映照的部分,显出了一种十分明润的幽蓝色。温鸣玉独自走在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上,被盈满木兰香气的湿冷夜风吹了几道,倒把他这几日累积的烦心事吹散了些许。待他走到偏厅外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窗户都打开着,里面亮着灯光,传出两个人的说话声。
咏棠歪在沙发里,抱着两条腿,样子像是在发呆。一名戎装青年坐在他身侧,正端着一只杯子吹了几口,便递给咏棠,道:“你也真是娇气,喝口牛奶都嫌烫。拿去,现在不烫了。”
“你帮我喝吧,我牙疼,”咏棠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闷闷地回答。
那青年却道:“你既然使唤我了,就没有让我白忙活一场的道理,快喝。”咏棠被他训了一句,倒把杯子接了过去,瞪着他道:“你就仗着比我大几岁,总摆出这副长辈的架子。”那青年闻言,立即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的面孔十分英俊,眼角微微向下垂着,那样子有种超脱年纪之外的阴郁冷峻。如今这样笑起来,终于显出了几分孩子气。
温鸣玉没有再听下去,他慢慢走了进去,说道:“你也要十八岁了,怎样还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需要他人的约束呢?”
厅里的两个人听见他的声音,立即同时站了起来。咏棠叫了声“叔叔”,刚要奔向温鸣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慢慢顿住了,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