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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盛欢倾过身去,正对着少年那张失去血色的脸:“而他之所以愿意担负下这一切,就是因为,你与他——是两情相悦。”
这段话像是冰结成的刀刃,烧红的尖刺,从盛欢的血肉中刨进去,直扎进心脏里。盛欢的力气像是霎时都被抽空了,双腿一阵阵地发软。他慌忙后退了几步,远远避开盛敬渊,颤声道:“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盛敬渊轻笑一声:“你不让,又有什么作用呢?你太想当然了,只要你在他身边一天,在旁人的眼里,你永远只会是被照料,被控制的那一个。你的话毫无分量,没有人会相信。”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将手搭在盛欢肩上,看向这个已经被他打碎坚壳,内里已经一片混乱的少年,贴近他的耳边:“父子乱伦,多么大的罪名。一旦背负上这四个字,这个人的声誉就已经无可挽回了,就算是温鸣玉也不能避免。盛欢,你那样喜欢他,却要让他赔上自己的名誉来为你抵罪,你又与云遏有什么分别?”
盛欢忍无可忍,用尽全力推开了对方。他的力气不小,但这一次仅是让敬渊后退了一步。敬渊从容地站稳了,看见盛欢急促地喘息,两眼红得几乎渗出血来,那样子十分吓人——可他不怕。
这孩子已被他伤透了,虽然躯壳完好,但里面已经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现在的盛欢连自保都不能做到,遑论是伤人?
敬渊从口袋中拿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朝盛欢走近了一步。盛欢倏然咬紧牙关,狠狠地瞪他,敬渊毫不畏惧,径自站在盛欢面前,慢慢擦拭他脸上的汗水。两人一相触,盛欢便发抖得厉害,敬渊抓住他,不许他往后退,同时道:“只有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力量,不需要依靠自己的父亲,旁人才会听见你说的话。等到那时候,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要,不用再有任何顾忌。”
他托住盛欢的脸颊,深深地望进对方的眼里:“盛欢,其实你也早就想离开了,对不对?”
盛欢微微瞪大了双眼,气息凌乱,想说话,又仅是低低地抽气,许久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敬渊等待了许久,终于听见盛欢哑着嗓子问:“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就停顿了数秒,极为艰难地往下说:“既然你想让我和温鸣玉分开,为什么还要找这样的借口?”
“我不是在找借口。”敬渊笑了笑:“说起来,我恨不得温鸣玉身败名裂,可是你不一样。盛欢,我心疼云遏,你明白吗?”
两人对视片刻,敬渊偏了偏头:“你不信?”
他叹了口气:“好吧,还有一个原因。你的脾气太倔了,要是我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绑走,还不知道你会闹出什么事来,我只好这样劝你。”他放开盛欢,转身又取了一个橘子,慢慢地剥了起来:“我带你走,并非是要你去做一个人质。我想要栽培你,让你变成可以和温鸣玉并肩的人物,你是我的外甥,我总不忍心任由你被埋没的。”
盛欢垂下眼睛,没有答话,不过敬渊看得出来,对方已不像先前那样抗拒他了。他剥好了橘子,将它递给盛欢,对方没有接,反而一抬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这就是你要带走我的目的?”盛欢笃定地开口:“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敬渊叼着一瓣橘子,对盛欢挑了挑眉。在盛欢面前,他向来扮演着一位稳重温和的长辈角色,仅是这一刹的神情,竟莫名显出几分邪气,敬渊道:“什么话都说完了,还有什么意思。既然你这样聪明,不如慢慢地猜吧,毕竟以后的时间足够长,你总会猜到的。”
听完这句话,盛欢的脸色又变了变,这孩子大概依然无法接受和温鸣玉的分别。
盛敬渊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亲昵地告诫他:“今夜要坐船,路途很远,你要好好休息,可别把自己折腾坏了。”
盛欢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空落落的,既惶恐又无措。
他知道自己这次大概是跑不掉了。从前他虽想过自己与温鸣玉会分别,但盛欢没有想到,离别竟会是这样突然。
第四十七章
盛敬渊办事极干脆,说是今晚要走,傍晚一过,就弄来了船票,命人提着几个箱子,押着盛欢去了西码头。这时正是登船的时候,码头上人声喧沸,有哭声——最多的也是哭声,两方依依惜别,有人默默垂泪,有人相拥而泣。也有微笑告别的,多像是即将远行的学生。各人的离情悲欢自成了一个热闹的,新鲜的世界,盛欢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换了一身长衫,戴着黑呢帽,打扮得像个大人。盛敬渊站在他身边,他心情倒是很好,接到盛欢的目光,立即低下头来一笑,抬手拢着他的肩膀:“怕?”
盛欢挣开了,不言不语。几天前,他还在珑园里读书练字,等待温鸣玉回来。今天却摇身一变,在一座从未造访过的城市,一个陌生的码头上,成了一朵无主的云,或是被剪断引线的风筝。盛欢从未远离过燕城,他知道沪清很远,但也仅是意义模糊的远。他仍懵懂着,离情二字于他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
身旁有对即将分离的青年夫妻,男人提着藤箱,握着妻子的手,两人絮语不断。即将要登船了,人潮涌动起来,缓缓流向前方。做丈夫的不得不放开妻子,一面走一面侧过身向她挥手。两人刚拉开一段距离,那名年轻的女人忽然奔过去,投入丈夫怀里,哭道:“你可不许忘记我,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回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