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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幼青回忆了一下唐荼生气的样子,他那样的人是不愿失态发作的,就只是沉默一会儿叹一口气,再沉默再叹气,然后不经意抬眼看一下对方,像是无声拷问,挺有趣的。
“阮幼青!”外公大力拍他的大腿:“你电话!”
他接过外公替他拿来的手机,发现想什么来什么,屏幕里亮着的名字是唐荼。
“喂?阮幼青?”唐荼问:“听得到吧?”
他低低回了一句嗯。
“怎么听到总是不出声。”唐荼无奈一笑:“诺亚下周三过来,你想不想见见他?”
“想。”阮幼青看了一眼外公的台历,下周三是大年初五。
“当天我们正常工作,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唐荼问道:“我看你最近一直只单穿一件衬衫,不冷么?”
“还好。许涵艺说要穿正装。”阮幼青慢慢走到阳台,外面天寒地冻,桌子上放着几颗在冷却的八宝糖,一套六色,还有几只虾饺。白天的时候他试着做了半透明牛奶色的玻璃,勉强算成功。
“是不是打扰你跟你家人吃年夜饭了?”唐荼那边听起来异常安静,连烟花爆竹的声音都没有。
“吃完了。”阮幼青忽然想到唐荼的家人都在英国:“你一个人?”
“嗯,在画廊。”唐荼咂咂嘴:“门口那面墙的设计又改了,诺亚觉得字体不好看换了新的,刚传给我。反正今天没事做我就过来帮他弄一下,刷刷墙而已没什么技术含量,早弄好早点散味道。”
挂了电话,阮幼青趴在糊了一层霜的玻璃后看窗外朦胧的灯光与火光,即使听不清也知道今晚家家户户都很热闹。他心里忽然不太舒服,便推门出去收好了器材打包到行李箱里,转身回到客厅:“我明天回去了。”他对外公说。
“票呢?不买好票怎么回去?”老头倒是没追究他为什么,也是,他从小想一出是一出,按照外公的理解就是性子怪,但是从不招惹事端,让人很放心。
“有大巴,我早上去问问。”他看了一眼餐桌剩的饺子:“你帮我包豆腐粉丝的吧。”
外公点点头说行,明天早上包。
“现在就要。”他说:“包好煎一下,放到冰箱里冻着。我明天带走。”
外公狠狠瞪他:“大晚上折腾什么!”老头嘴上骂骂咧咧,却还是从沙发站起身走到厨房,阮幼青在旁边帮他泡粉丝切豆腐剥玉米粒,看他要拍蒜急忙制止:“不要蒜,也不要葱姜。”
他盯着外公撒盐,撒到一半便抢下了勺子:“这样够了。”
“你这是喂鸟?”外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嗯。”老人家口味重,阮幼青懒得解释,低头切笋丁。
“你自己这不是会包么。”外公看他手下麻利的很,便想回去看相声。
“你帮我擀皮。”阮幼青看着肚子鼓鼓的饺子颇为满意。
一早阮幼青托着行李箱来到车站,天还没亮开。他如愿抢到半小时后的票,在车上摇摇晃晃睡到中午直达市中心地铁站,又换乘地铁到了初晴。
春节期间酒店生意极好,就像唐荼当年预测的那样,这间艺术酒店已然成为每个人都想要打卡的城市地标,人们已经不满足旅途中那些亘古不变的山山水水,人文艺术逐渐侵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他坐直梯上到顶层,写字间的楼层与人来人往的餐厅大堂不同,假期里空无一人甚至有些阴森。他刷卡开门,唐荼的办公间没有关,风衣和围巾都挂在衣架上人却不在。阮幼青将行李箱摊开取出扁平的玻璃餐盒放到微波炉里转了一下,拿了最后一包密封的一次性刀叉直奔楼下,远远就看到画廊开着门,有淡淡的油漆味飘过来。
他走进门,内部已经全部完工了,精纺灰色墙面的存在感极弱,画框上方的暖色照明更凸显了
画作柔软细腻的笔触。诺亚喜欢画水中倒影,唐荼席地而坐,胳膊环抱着膝盖,对着一副雨天的水坑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人。他今天难得没穿西装,而是在衬衣外套了件宽松的休闲款毛衣,他的手指上沾了些白色漆料,轻轻搭在臂弯里毛衣松垮堆叠的地方,并未在意脏污。
阮幼青发了一条微信问他中午吃什么。
唐荼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一转身便吓得失色,瞪大了眼睛向后躲开,看清了来人又生生定住:“怎么总这么不声不响的。”那人忍不住抱怨道。
“给你发信息了……”阮幼青晃晃手机,他注意到唐荼今天并没有抓头发也没有戴眼镜,看惯了一丝不苟的背头精英再看到刘海柔顺垂在额前的普通人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唐荼显得年纪小了不少,手上沾到的白漆让他更像个画家,而不是生意人。
“你怎么在这里?”唐荼看着他左手端的一盒饺子,示意他一起出去,画廊内不能吃东西。
他们走到门外那面刚漆好的墙边,阮幼青把饺子递给他说:“尝尝?”
见对方犹豫,他补了一句:“不烫的。”
“不是……”唐荼接过餐盒和一次性餐具:“你不是回家了么。这饺子……”
“我跟外公包的。你一个人守岁,应该没吃饺子吧。”阮幼青觉得,虽然饺子本身没什么好吃,但却是个节庆的符号,就像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月饼一样,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不然总觉得没过完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