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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人歌许久没有被这样殷切地伺候过了。几乎是被人小心地捧在手心上,呵护着,照料着,连同一颗疲倦的心,都晃晃悠悠地坠落下来。
岳人歌停了手,“你也一起吃。”
李牧摇头,“我……我不饿。”
“那好没意思。”岳人歌不赞许地皱眉,“我一个人吃,你就这么看着,算什么?我的厨师?我的保姆?”
李牧震慑于他的威严,岳人歌哪怕生气的时候也是那样温柔。秀丽的眉蹙着,半湿的长发已经松散开,似倦非倦,似怒非怒。李牧慌了神,迅速退让,“那我也吃。”
岳人歌满意了,也给他舀了汤,作料堆得海满,几乎就要溢出来。“不许剩。你看你都瘦了那么多……”视线落到李牧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李牧只得老实招来。那真是丢脸,因为走神而不留心伤到手,看上去便不像是个老练的调酒师。岳人歌听罢,让李牧伸手给他看,缠着纱布,看样子是已经好了些。岳人歌皱眉,半天,才轻轻握住李牧的手腕。
李牧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我去收拾碗筷,你……先休息。”
岳人歌暗笑。想来也真是奇妙,当初那么桀骜的一只小兽,龇牙咧嘴地不让岳人歌靠近;而今喂熟了驯服了,反倒主动地贴了上来。他强忍住笑容,“你还真是来我家当保姆了。”
李牧破天荒地没有应答,端着碗筷转过身,两只耳朵已然烧得通红。
他是来报恩的,李牧知道。
报恩就该有报恩的样子。洗过了的碗筷搭在沥水架上滴滴答答地淌水,阳光正好,温柔地漫了一屋。岳人歌已经回房睡了,李牧这才有闲心地四处观察他的家。极宽阔的客厅,落地窗外是漫漫江景。清晨时分起了雾,遥遥地看不分明;眼下云雾散开,金光四射,江面泛着粼粼波光,仿若一面宝镜,映着这喧闹繁华的人世间。
李牧拿了干净的抹布,先是将看得见的台面细细抹了一遍,又找来拖把,地面上乱舞一气。开了空调,静默地送了风来,李牧吹了一会儿,又给岳人歌做了几道菜,趁热放进保鲜盒,送进冰箱。
他的家境是伴着整个青春期才逐渐富裕的,成长的过程中该吃的苦一点没少吃,于是做饭打扫样样都会。这些岳人歌当然不知道,因为李牧也不曾说。眼下自作主张地跑来,当了一会儿田螺小伙儿,把该做的都做了,只剩和岳人歌告辞。
门半掩着,李牧轻轻推开,动作小心又小心,生怕吵醒了人。岳人歌看上去累极了,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空调开得极低,他只盖了小半截被子,长发披散,睡相幼稚。李牧觉得好笑,轻轻走上前,蹲在岳人歌的床边。
偷看也有偷看的自觉。李牧心知岳人歌已经熟睡,也并不逾矩。只是安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窗帘落在柔软的被褥上,仿佛温柔的海。岳人歌的皮肤洁白,光斑在其上跳跃,如绸缎一般。李牧巴巴地,靠在岳人歌的床边,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他知道那是茉莉,岳人歌身上常有的香味。李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睡美人就在此地,而他却缺乏勇气吻醒他。
岳人歌的睫毛动了动,旋即睁开眼。“看够了?”他笑着问。李牧哪里想到他会醒来,一瞬红了脸,张皇地要起身往后逃,不留神两腿交绊,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岳人歌“嗤”地笑了一声。
笑声闷在被子里。李牧局促地站起来。
“我……午饭我做好了,放在冰箱里。”他这时候却还是记得一日三餐,“你要是饿了,就拿出来热了吃。我……我该回去了。”
“站住。”岳人歌搂了一只靠枕在怀里,慵懒地倚在床头,“你回哪儿去?”
“回家啊。”李牧茫然地。
“坐。”岳人歌拍了拍床边,轻柔地,又带着命令式。李牧被他牵着鼻子走,乖顺地坐下了。两条腿并着,低眉垂眼,好像被班主任训诫的小学生。
“其实你今天本不必来。”岳人歌淡淡地,“昨晚你工作到那样晚,应该好好休息。”
李牧温顺地听他说话。岳人歌抬起一只手,温柔地牵起李牧的左手——正是他受伤的那只。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纱布,粗糙的质感,方才不小心碰了水,于是有些微的潮润。
“痛吗?”岳人歌的手指按在他的手心,李牧摇头。
“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点。”岳人歌像是师长,又仿佛友人,睁着一张似笑非笑的眼,疲倦地撩着,没了往日的精明与媚气,“你受伤了,我会很心疼。”
李牧不曾抽手,只安静地任由对方牵着。
岳人歌迷茫又痛心地,“李牧,今天你为什么要来?”
“Leo。”李牧叫他的名字。
他不清楚这声呼唤究竟有什么意义。岳人歌像是极累,却也还挂着微笑。手指仍是抚摸李牧那处亟待愈合的伤口。李牧的视线从手上往上滑,滑过岳人歌天蓝绸的湖泊一样的睡衣,滑过他脖子上的起伏的喉结,滑过刚刚才刮了胡子的,精巧的下颔。
在那双绿色的,水晶一样的眸子里,李牧看见了自己。
岳人歌是一面镜子,将自己照得那样透。是啊,他本不必来,可他为什么要来?不过是因为挂着心、放不下,因为他耻于诉说,又真实存在的,那份爱。
阳光如潮水一样缓缓涌进了室内,细微的尘在光晕中翩跹飞舞。岳人歌褐色的长发如镀了金,似神话里蜿蜒的圣泉及河流。岳人歌笑着,又仿佛要睡去。李牧知道要走,却迟迟不肯走。这机会多么难得,如果可以,坐到天长地久,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