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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苍狼的国都玉京终于迎来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若换作往常,这个时节的北国早已一片银装素裹。但今年是个极罕见的暖冬,那雪即便下了,也总下不大,细绒绒地飘在地上,顷刻便化得无影无踪。
再过几日便是小年了,此刻丹韶宫內却是清冷逼人,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静,直静得人心里头发慌,就这般不知过了有多久,忽闻珠玉垂帘之后传来一声棋子叩盘的脆响。
“你是说,慕容鸩死了?”哥舒睿盯着面前的棋局,语气甚是平淡。
而他面前正跪着一个人,头戴黑色高帽,身披斩衰凶服,脚边放着根白色的哭丧棒,活似阎罗座下的无常鬼。
死有分自知有失职之过,所以不敢抬头,低低地答了一句:“是。”而他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嗓音亦是粗哑难听,就好像被砂石磨过似的,能听得人手臂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可哥舒睿却连眉头都未动一下,沉默片刻,反而意味不明地轻轻一笑,接着啪的一声,他手执白子,轻叩在棋盘正中偏右,一举屠了黑子的一条大龙。
“怎么死的,是谁动的手?”
跪在地上的人顿了一下,答道:“是剑圣和琴皇,据悉这两人当时虽然正在找寻祭司大人,但亦是祭司大人主动找上的他们。”
“玄霄?”
哥舒睿捻着棋子的手停在棋盘上空,另一只手握拳抵在唇上咳嗽了几声,待略略顺了气,才从棋盘前转过身来,看向这人。
“先前不是说这人武功尽废,怎会突然又杀了慕容鸩了?”
死有分闻言又是一顿,悄然抿了一下唇,有些僵硬道:“据说剑圣的武功已经恢复,但具体情况,属下还在……”然而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骤然打断了。
“抬起头来。”哥舒睿命令道。
死有分暗暗吸了口气,依照面前之人所说的,慢慢一点点地抬起头来,旋即便觉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他脑门上,又反弹着掉在了地上,弹珠似的噼噼啪啪弹跳开去。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见他一副狼狈的模样,竟是粲然一笑,好像只是小孩子玩心重,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开口的语气更是十足的轻松。
“照这样说来,你们这些人的武功岂不就跟闹着玩儿一样,都是说废就废,说有就有的了?”说话间,这人色如琥珀的眼眸笑得弯如月牙,仿佛稚子般人畜无害,让人觉察不到丝毫的怒气。
不过死有分知道,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主上这次是动了真火了。
他不由得摈住呼吸,重新跪伏下去:“是属下办事不力,甘愿受罚。”低头的那一瞬,余光里瞥见刚刚砸中他的,是这人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枚棋子。
然而哥舒睿听后却仍是在笑,只是那笑渐渐地冷了,似是在考虑如何惩罚眼前的这个人。
死有分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决定还是为自己申辩一句,以求能够轻罚。他斟酌了下,才开口说道:“其实……属下从桂州离开前,曾向祭司大人建议,请他同我等一道归返苍狼。”
“他拒绝了?”哥舒睿眸色一沉,问道。
死有分恭敬地答道:“是。”
闻言,哥舒睿乜了他一眼,渐渐敛了笑意,转头看着身旁黑白纵横的棋盘,片刻之后,犹如自言自语般地轻轻说道:“说起来……在离开桂州之前,孤也曾许过他一月之期,一月之后孤登上国主之位,于他而言,可说是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孤还曾让他暂避一时,看这样子,他也是不听,明明可以离开大夏,却偏不肯走。”
他指尖轻敲着棋盘,一时陷入了沉吟之中。
宫里的地龙烧得极暖,甚至热得有些烘人,可哥舒睿却披着件玄色绣金丝的狐裘,衬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愈加没了血色,仿若瓷娃娃一般,透着一丝纤细与脆弱。
如此思索了半晌,他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忽而道:“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说着,手里又捻起一枚棋子,嘴角勾出几分嘲讽的弧度。
正在这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坐在哥舒睿对面,始终没有吭过声的一个老头突然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插话道:“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死了便死了,有什么稀奇。”
哥舒睿闻言,转头看向一旁,就见说话这人生得贼眉鼠眼,嘴上蓄着两撇胡须,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髻子,斜插着的一根藤簪上缀着两个拇指大小的葫芦。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传言性子古怪,亦正亦邪的鬼医阎不笑。
略略一顿,哥舒睿一派真诚地说道:“这是自然,疯子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纵使死了也不奇怪,再说他又怎比得上阎老高才硕学、毒蛊双精?”
阎不笑听完满意地又哼了一声,说道:“小老儿这边的药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主上打算何时行动?”
“便在后日吧。”
哥舒睿笑着又落下一子,转头道:“对了,晋西王那旁如何了?”
死有分答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那唐门呢?”指尖摩挲着木盒中的棋子,哥舒睿又问。
死有分道:“没有异常。”
“呵……”哥舒睿轻笑,好像一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孩童,有些雀跃道:“如孤猜得不错,如今唐门的掌门应是大夏朝廷监视蜀中与晋西王的眼线,不过这样才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