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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与他挨得这么近,近得都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但这一刻,玄霄却感觉自己累极了,就这般一动不动地任由这人抱着,一双眼慢慢地低了下来,歇了狂风,止了暴雨,一如退潮的海湾,渐渐风平浪静。
如此过了许久……
寂寂黑暗中,忽而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好似只是错觉,而那叹息的主人犹豫了片刻,终是也伸出手来,回抱住这个人。
李惜花知道这是他家阿玄终于松口了,嘴角不禁又轻轻上扬了几分,熟料下一秒变故陡生,怀中的人骤然僵了一瞬。他心下不解,遂松开这人,只见玄霄正盯着地上的碎瓷片,眼神幽暗。
这是怎么了?
李惜花感觉不对劲,刚想开口,就被玄霄猛地用手捂住嘴。
这人冲他摇了摇头,又偏头侧目,看了一眼石室门的方向,一边转头,一边凝音成束对他道:“我刚刚不小心砸了杯子,这么大的动静,隔壁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
经他这么一提,李惜花也顿时警觉起来,又见玄霄并没有拿剑,便抽出自己腰间被拿来临时充作武器的玉骨鎏金折扇,凝神屏气,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碎瓷片,悄然来到门边。
他回头与玄霄交换了个眼神,见这人对他微一点头,便猛然冲了出去,手中折扇刷地一声展开!
然后,猝不及防对上了四双眼睛。
正弯腰弯了一半的商陆:“……”
伸出手,正要从商陆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的七杀:“……”
坐在火堆旁烤火的白羽:“……”
反正什么也听不懂的图卡西:“……”
众人怔怔看着从石门背后闪身出来的李惜花,气氛突然尴尬,而这其中要数七杀反应最快,只顿了一下,便佯装没事人般,淡定地接过商陆手里递来的东西,放在一旁,靠着墙表演如何一秒入睡。
紧接着是商陆,也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闭上了眼。
白羽的脸皮比起这两人要薄上许多,见被李惜花发现他们在偷听墙角,不由腾地一下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这时玄霄也从石门背后走了出来,目光凉凉地扫了一眼四人,什么都没说,而李惜花见他如此,不自觉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也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他颇有些头疼地想着,一面仔细回想了一遍他和玄霄方才的对话,心道:幸好最关键的那几句话都是用凝音成束的法子说的,不然就麻烦了。
至于旁的……
算了,听了也就听了吧。
想到这儿,李惜花收了折扇,重新别回腰间,转身回去拿方才落在那间石室里的另一只杯子。而这几人见他和玄霄都没有要提及方才之事的意思,也都各自心照不宣,只当作今夜无事发生,算是把这页揭过去了。
就这样,在他们几人的轮换值夜下,这无比漫长的一夜终于渐渐走到了尽头,然而就在天色蒙蒙亮之际,遥远的北国皇宫中,黑夜却似才刚刚开始。
苍狼国都,玉京。
幽幽烛火照着满殿垂挂的宫纱,随风轻舞,似鬼影幢幢。
此时此刻,这偌大的丹韶宫内外竟不见一个宫人,只有内殿一道垂帘前跪着个白胡子的老太医,吓得面色青白,正瑟瑟地发抖。
垂帘后的龙床上,哥舒睿只披了件玄色的狐裘,显然是起得匆忙,此时慢悠悠地收回了白瓷似的腕子,懒懒靠在一只引枕上,隔着帘子,垂着眼笑笑地看着这道跪在自己面前的有些模糊的人影。
“齐大人方才的意思是,孤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活头了?”他手指轻点着床沿,语气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那个将死之人并不是他一般。
帘后被他唤做齐大人的老太医额上滑下一滴冷汗,颤声道:“回禀王上,这……这……玉色琉璃之毒无解,而且王上又……又过多服用罂粟制成的药物来镇咳,这……”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俯身重重一叩首:“请王上容老臣回去,老臣一定遍阅古籍,设法替王上解忧!”
哥舒睿闻言,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
但就在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用手掩唇,压抑不住地重重咳嗽了几声,待到平息下来,他低头瞥了一眼手心,眉头不由微微地皱了下。
他顿了顿,悄然攥紧了拳头,重又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看似人畜无害的微笑,就像是当真不解一般,温声问道:“齐大人怎么话都说不利索了,孤有这么可怕?”
齐大人闻言,冷汗涔涔而下,却不敢接话,
近几个月来,太医院凡是被王上深夜召来问诊的医官皆莫名失踪了,大家原本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今日他应诏前来,摸了王上的脉象,又问过具体情况之后,他才知道那些消失的医官怕是都已经死了。
而他现在……
也马上就要死了。
齐太医哆嗦着嘴唇,头抵在地上不敢起来,终究是没能敌得过内心的恐惧,不住地哀求道:“王上……请王上开恩,老……老臣定对此事守口如瓶,绝不向他人透露半个字,求王上开恩……”
可哥舒睿听着他不停求饶的话,却渐渐地敛了笑意,像是突然失了兴趣。
“既然是无解的毒,那便也不劳烦齐大人多费心了。”他慢慢说道,一边说,一边侧目朝一旁的角落里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