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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本子上有被雨淋湿的痕迹,书页发皱,里头的墨迹也有些化开,不过不影响阅读,那笔炉火纯青的馆阁体,在夏京眼中也是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这本戏的名字叫《救红尘》,作者……嗯?作者是“兰中君子”?
指腹若有所思地摸索着扉页右下角的“兰中君子”这几个字,夏京猛地抬头惊叹:“我竟不知,满大盛戏子票友无不好奇想要一窥庐山真面目的兰中君子本人,便是你周大学士?”
周仪倒也不瞒他,随口说道:“闲来无事随意写几笔罢了,见笑。”
这哪里是什么“随意写几笔”,要知道现如今这大盛梨园行里,写戏的人中兰中君子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不过,如果这人当真是周仪,倒也没什么可惊讶的了,因这人本就是公认当之无愧的大盛第一才子!
夏京私底下其实也爱唱上几句,他身段儿极好,脸蛋俊俏,嗓子也清亮,连上头那位都赞过他的青衣扮相无人能及,更是爱极了他床笫之间的软语吟哦。只是顾及到当朝一品大员的形象,他很少在公开场合登台。
他最爱的就是那本《鸳鸯错》了,先前在扬州破例登台时,唱的也就是这本里的一折“龙凤呈祥”,便是这折戏,把周仪迷得如痴如醉,以至于茶水中被掺了料也不知道,最后还中了夏京的套犯下大错,酿成今日这种两难局面。
一时间,夏京捧着这本沾过雨水纸张发皱的《救红尘》读得入了迷,直到手里的册子被一只大手抽走,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第18章 当年旧事
“你该喝药了。”周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夏京难得厚着脸皮朝他讨好一笑:“最后一段,最后一段看完就喝!”
周仪才不吃他这套:“喝药,喝完药就该休息了。册子暂时没收,明日再看。”
夏京撇撇嘴,喝就喝,谁让这戏是你写的呢,你说的都对!
他仰头一口将碗中汤药饮尽,这两日汤药喝得多了,竟也喝成了习惯,喝完将空碗倒转朝周仪示意一下:“这样总行了吧!”
周仪接过空碗,扶他躺下,温声道:“休息吧,晚饭拿来了我再叫醒你。”
“嗯。”见周仪转身就要走,他忙又撑起半身叮嘱:“外头风大雨大,你身上还有伤,路上千万小心。”
“知道了。”周仪摆摆手让他躺好。
后来出门时也确实非常当心,一是天色渐暗,村路不太好走,二也是想着自己万一出点什么事,这当口还有谁能来照顾夏京。
他走的时候夏京还睡着,回来时人已经醒了,一见他回来,便急急让他进屋,亲眼确认过他无事才安心。
有了酸梅子压住呕意,夏京吃饭也安生不少,有惊无险吃完了饭,等周仪收拾停当,便自发自觉挪到床的一侧,再次邀请他与自己同睡。
周仪这回没有多说什么就同意了,经过一日的大雨,他房里如今已经堪比水漫金山,昨夜湿透的被褥也完全没有晾干,夏京今夜如果不允他同眠,他恐怕要在堂屋里坐一宿了。
再者说,昨夜已经一起睡过一夜,今夜还这样,倒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对方都不介意,他再多言就显得矫情了。
此处条件简陋,夜里也没什么可做的,确认过夏京那里没什么事了,周仪就早早地吹灭烛火上了床。
只这么背对背地躺着,一时间,两人也没什么睡意,耳中只有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房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周仪阖着眼,拇指无意识地摩挲食指指节,心里考虑着张常山托付的事。
这两日他闲来也琢磨过一年前朝堂上风云变幻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当时头一件大事,便是当朝二王爷被褫夺封号,终身圈禁之事。
这位二王爷是当今陛下异母的兄长,从小便和今上一同养在当时还是皇贵妃的太后膝下。
先帝一共有三位年长些的皇子,先太子也就是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太子出生时先皇后便因难产血崩去世了,先帝大恸,在先皇后弥留之际亲口封下太子之位。
不过先太子虽身份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出生时就伤了底子,身子骨十分虚弱,养到五岁上就不幸夭折了。
接下来就是皇贵妃所出的二王爷和吴嫔所出的今上了。吴嫔自打生下今上,便终日缠绵病榻,先帝因此下旨将今上抱给皇贵妃抚养,吴嫔诞下皇子有功,晋妃位,不过没拖几年也薨了,今上登基以后才依例将她追封为敏顺恭德慈和孝敬纯皇后。
当时两位年纪相差不过一岁的皇子一同在皇贵妃膝下长大,五六岁时又一同搬到皇子居住的西五所,感情相当要好。
起先无论按照立嫡还是立长的规矩,怎么算都应该立二王爷为储君。但坏就坏在人的性格和资质是天生的,后天再怎么努力扭转,作用也有限,二王爷天生资质普通,性情温和,今上则自幼便展露出极佳的天资,颇有几分雷霆手段。
先帝再是偏心皇贵妃,也得站在帝王的角度考虑问题,虽有许多年都将两位皇子一视同仁,可差距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
等到先帝疾病缠身,准备再次立储之际,皇位之争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两位皇子的为人品行朝臣都看在眼里,支持立长的,和支持立贤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