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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怎么这么凉啊……诶……再等等,大夫马上就来了。”
胡九彰柔声说着,就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这时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直到卫兵带着军医进来,胡九彰才猛然回过神儿来,他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撑起身子,把榻前的位置让给医官。
诊脉的过程够更让人痛苦难耐。
随着李慕云的胸口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小,胡九彰的脸色也跟着变得煞白。
“怎么样啊,老叔?”
“……呃……公子体内的寒毒已经沁入五脏六腑,不妙啊。”
“不妙……但总有办法救治的吧?您想想办法!”
听着老军医那话,胡九彰心里就跟着咯噔一下。
“老朽会尽力而为,但阁下也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老军医不急不慢,诊过了脉,有从药箱内摸出个玄色药丸,送入李慕云口中。
“这是吊命的参丹,寻常人老朽还喂不得。但公子是崔将军的人,现下这丹喂公子含着,暂且稳住他的病情。但胡先生,李公子这病,是经年累月熬下来的,想要根治这病,一是要解毒,二就是要巩固元气,令他自身对毒性产生一定的耐性,但他现在这幅样子……诶,这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若只为保住性命,却还有方法可依。不过即便是如此,能救得了李公子的药材,咱们营中怕也是不多了,老朽给你写一份药方,你若是有本事,讨了药来,喂李公子吃下,便尚可叫他活过几日,否则——李公子便是连这几日,也难活喽!”
老军医神情凝重,而胡九彰的心,则几乎好似坠入寒渊。
他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李慕云怎么会突然病重?
他虽然知道李慕云身子一向虚弱,但却也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明明是王府的世子爷……怎么这身子反而会虚弱至此呢?
胡九彰是不知道肃王府里的那些过往了,他只能咬紧牙关,逼着自己面对眼前的状况。可他的脸色仍然白得吓人,就算在战场上,他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恐惧过。
诚然,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这一次,倘若李慕云也死了,那他真再没有丁点勇气去面对这世界了。
胡九彰不怕死,可老天却偏偏要他看着身边至亲至爱之人一一离去。
这样的世界,未免也太恶毒了些吧?
胡九彰嘴角抽搐,他最后握了下李慕云冰凉的手掌,面色惨然,从榻边撑拐站定。
“老叔,你一定要救他。只要能保住他性命,什么药我都有本事找来。”
胡九彰定定说着,眼中目光之坚定,宛如利刃般,竟看得那军医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随着老军医开好了药方,胡九彰这才想起自己白日里从长安药铺抢来的药材。他一瘸一拐的把那装药的布包拿到了老人面前,直看着那老军医在布口袋里挑挑拣拣,最终挑出来能用的,也只有一两味药而已。
“胡先生,实话说,现在这世道,长安城都被掳过几遍了,你现在就算带着队兵去挨家挨户的搜,都未必能在城里找到什么堪用药材。但这种事……其实也得看人的造化。你不如先去禀过崔将军,看看将军对此事如何表态。”
听了老军医这话,胡九彰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崔乾佑这个靠山可以去求。他也是一路跟着李慕云单打独斗惯了,自打来了叛军营中,就再没想过要靠着哪里的人脉关系去做事。但现下不同于以往,他就算再不习惯与叛军相处,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胡九彰冲着老军医笃定点了一下头,便拄着拐杖一步一顿的出了营帐。
午夜时分,军中仍然灯火通明,四下里不乏守夜的士兵,三两一伙的坐在营火旁交谈。这里大部分人都沉浸在攻陷长安的胜利喜悦中,而胡九彰眼下的情绪,便显然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
在走向崔乾佑营帐的那条小路上,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独孤。在这里,没人能体会到他此刻心情的万分之一,也不会有人跟他站在一起。没有安慰,没有理解,没有朋友,仿佛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上,这么一个靠着将军怜悯才捡回一条性命的唐军战俘,拄着拐杖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向前迈步。
走到无人的黑暗角落里时,胡九彰忽然很想哭。
他太怕会失去李慕云,甚至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就止不住鼻腔酸涩,眼眶湿红。
但比起他马上就要面对的另一个人,他不想将自己的软弱透露出分毫。
站在崔乾佑的大帐前,胡九彰咬牙忍住泪水。他是以着极大的毅力,才张开嘴,压住情绪翻涌,沉声向卫官表明来意。
可大将军愿不愿意在这大半夜里见一个唐军战俘,也还很难说。胡九彰悬着颗心站在营帐外等了快一刻钟,这才把传令的卫兵给等回来了。
“崔将军叫你进去。”
“好……”
胡九彰想都没想就撑着拐杖往里走,可真到了进门的时候,他又慌了。
要拼出命去杀人,他是会的,但现在要他拼着命去求人,可就实在非他所长了。
胡九彰用拐杖掀开帐门,远远的看到坐在小榻上的崔乾佑,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那个男人就跟胡九彰在西北见过的其他将军没什么两样,身材健硕,即便只穿了套中衣,坐在小榻上,也像头黑熊似的,里外都透着股嗜血的凶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