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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崽儿竟是不复存在。
血雾之中,一只手掌般大的黑色蝴蝶缓缓落在虞瞳的眉心,纯黑色不详的蝶翼缓缓收拢,细长的口器轻触,色泽纯粹的魂魄被吸食而出。
虞瞳先前尚有生意的双瞳骤然变暗。
吮吸结束,它轻扇黑色的翅膀,一道凛风从眼前而出,血色的霜花附着在虞瞳的眉心。
顷刻之间,他的躯体便结出寒霜,徐徐凝结成一块冰。
飘游的霜雪,飞向血海。
而先前展开恶战的海边,云谏收剑入鞘,阻挡他神识所去的魔兽已经被他一刀两断。
这魔兽虽然体型庞大,但行动迟缓,只要找到它腮口的软处便能一击即中。
云谏回过神来,想将先前未布满的神识重新展开,一片由血雾凝华而成的霜花落到眼前,这片诡谲之地瞬息被死寂笼罩,景象恍如日夜流逝,顷刻已是沧海桑田。
若之前是春夏交际的沉闷荒芜,现在已成凛寒入骨的隆冬。
季节毫无预兆地更替变幻。
……此地,绝非魔域。
握剑的手徐徐收紧,云谏极尽神识想将此地笼罩,而刚才那只狐妖的气息却如凭空蒸发。
他眉心微蹙,虞瞳遇难了?
疑问来不及解答,两重新的气息却一步步靠近。
疾风刮过,血制的冰刃在云谏眼下的红痕中破开一丝鲜血,腥味蒙过眼睫,那双血色浸染的瞳中清晰地看到一道人影模糊地从风雪中走来。
“怀昭,没事了,我马上带你找个地方修养。”
一模一样的脸庞从风雪中缓步而行,而他的怀里抱着的,是身负重伤的盛怀昭。
云谏登时如被冰锥刺入脊骨,浑身动弹不得。
他的另一重神魂,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抱着盛怀昭?
“谁在那?”小哭包眸色凛然,恶狠狠地冲着云谏的方向问道。
分裂的神魂不该在识海以外的地方相见,更不可能两魂都拥有实体。
可那人怀里的分明就是怀昭无疑……
极端的荒谬让云谏下意识隐藏气息,他侧身避在一块被霜雪覆盖的岩石之后,屏息凝神。
小哭包很快便发现刚刚的异常消失了。
“……怎么了?”盛怀昭虚弱地问,手还覆在胸口上,因过度的疼痛而颤抖着。
“没事。”此时不适宜久留,小哭包登时将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加紧了寻找躲避风雪的地方。
云谏立在岩壁之后,看着雪中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恍然。
怀昭怎么伤成那样了,又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另一重神识所救?
此地诡谲荒诞,但这两人的出现却让他动摇难定。
覆在手背上的霜被云谏挣落,他顺着雪地里的脚印跟上两人。
盛怀昭他们躲在了一处山洞之前,小哭包将自己的外衣铺落在地,温柔地将他放在上面。
燃火,疗伤,包扎,他做得娴熟又认真。
云谏立在洞外,侵扰不休的冬风与雪将他的四肢冻得发僵,而他却似纯然不觉。
“怀昭……为什么每次我不在,你都会受这么重的伤。”温暖的篝火旁,小哭包抓着盛怀昭的手,泫然欲泣地凝着他惨白的脸。
他渡了灵气,能缓解伤口的疼痛,加速胸口伤痕的愈合,但眼底的担忧与哀戚却没有因为伤势的好转而减少上半分。
云谏执剑站在不远处,眼底的关心像是束缚双足的绳索,嵌入皮肉将他绞得生疼,却又半步不让前行。
“因为你们不一样。”盛怀昭缓慢地勾出笑容,将掌心贴在他的侧脸,“只有你才不会让我置于险境。”
话音不重,甚至因为受伤而低哑,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云谏的耳边。
确实如此。
盛怀昭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伤痕累累,像是被绝境逼得喘不过气。
而在另一重神魂身边,却常是安然。
“他从不心疼你。”小哭包的眼泪洇湿了盛怀昭的指节,像是个不停诉苦的孩子,“如今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也能将你弃之不顾,若不是身魂同体,我恨不得杀了他。”
“不要。”盛怀昭缓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对他动手,也会受伤的,我很心疼。”
冷风呼啸,先前弥漫的血色已经被惨淡的白所覆盖,雪花漂泊无倚。
洞口之外,云谏薄唇紧抿,指节微颤,腰际剑柄上的纹路紧贴手心,竟然是因为力道过重而又三分痛感。
盛怀昭很心疼另一个自己。
“可是怀昭,我做不到跟他平分你。”小哭包似下定决心,攥着心上人的手沉声道,“分魂与滋生心魔无异,只要我沉入识海,将他抹杀,我便能彻底告别这种交替身躯的日子。”
“这样做会伤害到你吗?”
小哭包安抚一笑:“会对修为有些影响,但假以时日运气疗伤就能恢复。”
盛怀昭看着眼前的人,眼里露出一丝笑意:“真的?”
他在求证真假。
指节僵得发痛,云谏回过神时,自己指尖的手已经凝出一重霜。
是什么时候被这入骨的冷钻了缝隙,他没有知觉,因为心脏处的痛比这严冬来的更加直接,顿时已是千疮百孔。
……盛怀昭其实是希望他死的。
来魔域是为了找到让两重神魂相融的方法,而为了让神魂融合后能更加统一,盛怀昭才会如此费尽心思哄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