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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简一苏的意料之外,但他脸上仍旧是礼貌的笑容,暂停几秒过后,声音却僵冷了几分,他问:“有理由吗。”
“没有理由。”
“你在搪塞。”
“理由就是:没有理由。因为叶女士与这孩子没有任何情感。”助理再次重复了一遍。
简一苏极其地不想用谈判者的姿态与代表淮栖母亲的一方说话,但他没有办法,他一摊手,冷道:“你给出的缘由可说服不了法院。抚养她的亲生儿子,是法律给叶女士的义务。”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们总有办法使判决让我方满意。”助理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催促他结束这个话题,他道,“如果你是福利院一方请来的律师,请帮忙告诉福利院,可以向我提供一个数目,我们会全额支付。如果要非闹得不可开交——哦,我们不会让你们闹到不可开交。”
简一苏的表情变得像是在寒冰之下浸过。他厌恶助理这种强硬的、仿佛在打发讨要工资的工人的态度,甚至都没有将他口中“叶郁冬的儿子”当成一个有尊严的人来看待。
眼前的年轻人周身的气压变化得太快,让助理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并不需要。”简一苏的拇指互相纠缠着打了一个转,他起身,道,“这一点抚养费对她的儿子和福利院没有任何用处,只有你将它们当成了一种了不起的解决方案。”
助理傲慢地回道:“你说对了,用钱当解决方案,确实会很了不起。”
“哦,”简一苏淡漠地瞥了一眼他西服衣领,默默记住了助理名牌,说道,“我忘记这种底气是靳氏药业的标配了。”他嗤笑一声,道,“真可怜。”
助理感到不悦地蹙了一下眉,朝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简一苏留了一句,道:“希望当靳氏的‘底气’兜不住的时候,您还能以这种姿态在我面前谈条件。”他头也没回的走出房间,说,“再会了。”
助理一撇嘴,对年轻人的不知天高地厚不以为然。
就在这个时间节点,简一苏刚一出门,就在整洁肃穆的大厅里,偶然仰头,见到了二楼被玻璃围住的环形走廊上,走过去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女人。
她留着齐颈的的短发,高挑、冷漠,和那身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并肩时,气质也毫不逊色。他便在高高在上的玻璃护栏里面,与楼下的简一苏对视了。
他认出了这是叶郁冬。
叶郁冬亦停住了脚步。
很奇怪。
她能从这个眉眼俊秀的年轻人眼里,看到一种深藏着的阴沉与寒冷。他像是一颗冰冷的行星,表面的严寒并非出于与恒星相隔遥远,而因为他的地表之下流淌着不是熔浆,而是反常的冰岩,这注定是一个不属于这个维度、或是不符合这个世界定律的怪异星体。
出于这样的原因,她的目光很快就被这个年轻人的眼神捕捉住了,她甚至在一瞬间有这样的预感:这是他的同类,一个比她更为深邃难融的同类。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这个年轻人没说什么,竟然朝她一笑,随后便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怎么了,教授。”在叶郁冬旁边的靳文博问道,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但他错过了简一苏。
“没事。”叶郁冬想的是,自己刚才竟然突然想到了淮栖,这年轻人的温润笑容竟和记忆里那个笨拙的小孩有那么一点相似。
她垂下眼睫来。但是她在几年前已经被告知,淮栖死了——和淮晟言一起葬身在了海难里。这是一场她心知肚明的谋杀案,因为凶手就在她的身边,她却做不了任何事,只能听着他用虚伪的关切的语气说:“没事的话,我们详谈一下接下来的项目?”
叶郁冬瞥了一眼靳文博。是她太敏感,她总觉得他在叫自己“教授”就像是在“喊一群人”。仿佛在提醒她:她带着的那群研究人员还在被当做威胁,如果她背叛,同事未寒的尸骨就是她的下场。
虽心绪万千,叶郁冬神色并未改变,她带着靳文博,走进了实验室。
……
简一苏去接淮栖的时候,他睡着了。但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简一苏发现他似乎有点迷糊。
听小男孩说,小淮哥只是吃了三块酒心巧克力。
学校里带回来的疲劳加上微弱的酒精作用,让他睡了过去。简一苏将他抱上车的时候,他在朦胧中有点炸呼,像个刚被拎出壳的鸡崽似的。让本来心情不是很好的简一苏笑了出来。
他越来越发现,淮栖对他而言,就像是小说里写的无底洞。他可以把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心情废料温和地一扫而空,自己似乎也逐渐依赖上了这种毫无顾忌的“倾倒”与发泄。
“当然发泄方式只是单纯地将额头抵在他的颈窝。
只是一会儿,简一苏深呼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关闭车门。淮栖好像清醒了一会儿,手指勾住了他的衣领,像只半醒的猫。这完全是无心之举,他只是想把简一苏拽回来。
淮栖说:“哥。”
“嚯,”简一苏将他爪子中的三只指头从自己的衣领处挪开,道,“还记得我是谁。提出表扬。”
淮栖小声又郑重地说:“我想你了。”
“我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
淮栖又忍不住去扒拉他的衣领,将他拽回来,仿佛上面有一个仅他可见的逗猫激光点似的。他迷迷糊糊地说:“节日快乐,一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