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然又有些瞧不起这少年人了。原来是觉得他能够弄到金刚陨铁，又能够捕杀魔猿，想必与其它王国勋贵家的浪荡公子有所不同。那些人的嘴脸，她一见就觉恶心。没想到，这少年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也编出一个所谓什么的“梦中见过”的低劣借口出来。
    这种借口，被那些有心想接近自己的公子哥儿们，早就用滥了。
    她是公主，身份尊贵，王国里面哪个家族不想攀上这枝高枝？她向来心气高傲，对人不假辞色，甚至自告奋勇加入了晋华城城防军，但这仍未能完全杜绝那些人的打扰。
    想起这少年人刚刚看自己的呆愣模样，商然哼地一声，脸色慢慢地冷淡了下来。
    第174章 黄菲（二）
    晋凌与商然这边的气氛冷了下来。
    冷淡的气氛，让身在旁边的商炯也受不了，赶紧找了个借口，将冯远道叫到厅堂下首，苦着脸说：“那小子看上去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晚上一直在犯傻？商然平生最讨厌男子对她说什么我们好像在哪见过，我们好像在梦中见过之类的话，也最讨厌别人直愣愣地看她。这小子，没多长时间，全犯了。”
    “第一次相见，留下的印象如此之差，商然怎么会看得上他？”
    冯远道也甚感苦恼，摸着额头：“这小子跟杨朴一样，是一个小村子草原村出身的，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也不懂什么规矩。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奇遇，得了一身高深的仙力修为和莫测的五行仙技，也置办了一些产业。若真要为了招揽他而利用商然殿下，只怕未必值得。”
    “看的出来，他对阿然是有意思的。而阿然本身肯跟我来，说明她也是对获得金刚陨铁的少年英雄有点向往。”商炯说道，“可是现在一来她的脾气，连我也拿不住。”
    两位大人物，在为着一个小人物苦恼着。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想法。在与商然谈话间的气氛骤冷，十分尴尬之下，晋凌见桌上的肉食不错，有一盘上等的魔鹿肉，便在桌底下偷偷将魔狐狸红月放了出来，一条条地撕了肉条喂它。
    小家伙被金刚魔猿击伤之后，长时间以来一直在仙语镯空间里养伤，到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闻见喷香的肉食，心中大动，忙不迭地抱着啃了起来。
    商然的性格很直，对人是不假辞色的那种。她也很有军人作风，即使赴宴，身上也穿了一套麂皮甲，与杨力宣有得一拼。自从觉得晋凌不堪入眼之后，与他再无一句话交谈，半边脸总是撇向一边。
    这时半晌见少年人没有动静，又听到桌下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有一只魔宠在活动，心中微觉好奇，但仍以为是少年人故意在引起自己注意，心中更是不喜。
    二人间气氛的尴尬也早引起了周奕和杨朴的注意。杨朴便端了酒来，找晋凌喝酒，把他扳着身子，也扳到了厅外的围栏前，装作看夜景。
    周奕则去找商然说话。
    “怎么了，刚才那一会儿，看你魂不守舍的模样。很少看你如此。”杨朴与晋凌对碰一杯，问道。
    “我若说我曾经在梦中见过她，恋过她，你信吗？”少年人苦笑。
    “这是好事啊，这证明你们有缘，在见面之前，梦中都曾经见过，那可是多大的缘份啊。”杨朴捶了他一拳，其实看表情他根本不信，他也以为那是晋凌为了讨好她编造出来的借口。
    “算了，总感觉一说起这事，就是在对牛弹琴。”晋凌认了。
    “我看不管是大殿下，还是乡主，都有意在撮合你们。既然喜欢，那就不要扭扭捏捏，直接向她说了便。”杨朴说道，突然愣了一下，“你喜欢她，那，那缨雪呢？”
    缨雪
    “别想太多了，不管是谁，现在都谈不上喜欢啦，只是朋友。”晋凌怅然，看着夜幕下仙乡高高低低的灯火。
    灯火迷离，灯火恍然，恍若隔世。
    “只是长得像而已，她又不是真正的黄菲。”
    “即使是真正的黄菲在眼前，我又能如何？告诉她我曾暗暗喜欢了她很久了么？”
    “在我腿伤之后，离开鹰魂，我就已经离开了她的世界。除了来疗养所看过自己两次之外，再无交集。”
    “她不是商然，商然也不是她。但是，却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那份军人的气质，也是一模一样”
    “对我冷淡也好。毕竟，她可是，她可是那个人的女儿啊”少年人在心底说。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少年人开始拼命喝酒，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
    宴会在半尴尬 的气氛中终于结束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无论商炯，还是冯远道，都是不开心的。
    可他们一看到少年人，直到出了远花楼之后，仍是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的模样，这份气也算消了。
    “这小子心里有事。”冯远道说。
    “王国之中，何处有黄菲这样一个人？我回头就派人好好打听打听。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他如此失态？”商炯说道。
    “哇！”
    少年人俯身，吐在了路边，神情痛苦。
    “少主，你没事吧！”跟随在后的杨力宣急忙拍打他的后背。
    “没，我没事。”无力地摆摆手，迈开两条绵软无力的腿，晋凌大步往前一走，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之上。
    “你喝太多了！”杨力宣急得跳脚，“便是美酒好菜，也不能喝这么多啊！”
    “你管我！”晋凌奋力一甩，将他甩了个跟头。然后他自己迈开步子，扶着一座小桥的栏杆，费力地向上爬着。
    眼前迷离，他仿佛又回到了梦中世界，回到了“鹰魂”，又跟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少尉，共同训练，共同作战。他还记得黄菲曾经夸过他的一句话：“小凌子，你可是当之无愧的枪械大师！”
    “小凌子”，是战友们给他起的外号。
    “枪械大师枪械大师”喃喃地念叨着这几个字，脚下一滑，人重重地磕在了台阶之上。虽然有仙力自主护体，没有受伤，可这一下，摔了个满脸灰土，也甚是狼狈。
    “我真怀疑，那头金刚魔猿你是怎么杀死的。”
    一把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地响了起来。
    是商然。抱着一条黑色长枪，她眼光冷若冰霜。她看着摔趴在台阶上如一团烂泥般的晋凌，“我听说，金刚魔猿是你们与青林仙乡共同捕杀的。想必，青林仙乡的仙士，从中出了大力吧。”
    “公主，魔猿确实是我们杀的！”杨力宣分辩道，“只是青林仙乡拿出了地皮和铁檀木，来换一个名声罢了！”
    “你们杀的？谁杀的？就他？”商然一指晋凌。
    杨力宣刚想说，晋凌已抓着他站了起来，“走。”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差。已经丢过的脸既然捡不回来，就不要再丢更大的脸。
    他很难受，心中很难受。现在已经模糊一团的他，其实根本分不太清面前那个少女，是那个梦中世界的黄菲，还是这个世界的商然。
    他只是本能的，想要逃离这个场景。
    “看你酒醉，还想来帮上一下。”商然说道，“既然有人帮忙，那就用不着了。”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听了这话的晋凌，胸口倒是微微一暖。这商然虽然语言上对自己并不客气，却还是担心自己酒醉遇事，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不近人情。
    “再、再见。”向着少女的背影，他费力地说道。
    少女的身影明显一顿，稍顷之后，继续前行，风风火火。
    第175章 虚幻与清醒
    在草原拍卖行的木屋里，一直睡到了第二天黄昏，浑身上下全是酒气的晋凌才悠悠醒来。
    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草草吃了些东西。一边吃，一边想着昨夜的事情，虽然大部分已经记不清，商然那张冰冷的脸，还是记得的。
    “世上怎么会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晃晃脑袋，想想自己昨夜烂醉如泥的不堪，他也只有苦笑的份。
    “你终于醒了？”杨萱斜着眼睛看他。昨夜被杨力宣扛回来之后，半宿没睡的她，就像小狗一样在晋凌身上嗅来嗅去，直到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沾有任何的脂粉气，才满意地安心睡去。
    “喝多了，真的喝多了。”晋凌不好意思地说。
    “从小你就好酒，可是这一次，是你醉得最厉害的一次。听力宣说，在酒席上，你喝疯了，也不管别人喝不喝，自己就是一盏一盏地往嘴里灌。怎么着？受什么刺激了？”杨萱斜着眼睛，“是不是看人家十一公主殿下长得貌美，有了心事了？”
    这事杨力宣也跟她说？
    顿时怒从心来，暗自下定决心，杨力宣以后如果不改掉这大嘴巴的臭毛病，就不要想着成为自己的心腹跟班。
    “我不是管你。”杨萱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为你担心。你现在的步子迈得好大，迈得好快，我们看都看不过来，别说跟上了。能入得了乡主的法眼，已经算是有大能耐。与王室的人牵连上，这已经不止是能耐，而是气运。可纵然是气运，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能忘了，王室的人姓商，而你，姓晋。商姓与晋姓，我们都知道，是水火不容的。”
    “萱姐，谢谢你，我明白的，昨晚，只是虚与委蛇，应付一番罢了。毕竟，我们还是要生活在乡主府，甚至王国的管治之下的。”
    杨萱这话，把少年人彻底从昨夜的混沌与幻梦中拉了回来。
    是啊，别说与商然的事，就是连去见一下冯远道，见一下商炯，也是极不应该的。自己应该警醒地想道，商氏王权在建立之时，是踏着数以万计的晋姓以及其附属的尸山血海的。即使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商氏仍未放过对晋氏遗族的追杀。自己的父母下落不明，估计凶多吉少，也是商氏下的手。
    想到自己昨夜竟然与商王商振的大儿子在一处青楼把酒言欢，对方身上还配有自己辛苦得来的金刚陨铁制成的配剑，晋凌就后悔得直捶自己的脑袋。
    清醒了，彻底清醒了。
    住处的书案上，首先入眼的就是杨力生送来的数日间累积的仙报。
    有了轩辕峻辰和公孙玮之后，凡报他已经不看了，交给这两人参阅，自己只看与修仙者世界相关的仙报。这份报纸，轩辕峻辰也有参阅之权。
    公孙玮是他财务上的心腹，轩辕峻辰是他事务上的心腹。
    如果可以这样划分的话。
    公孙玮没有跟着他回仙村，留在了仙乡，主持草原拍卖行与草园居客栈的后续建设。走之前，晋凌只带走了六千四百枚为他们二人赎身的金元，其它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他，那些钱，足够他应付一阵子的。
    仙村里，新的草园居客栈已经开始动工，地基已经打好。李九斤及霍杜二人为了这事，也是费尽了心血。
    “为何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处于那种险境？”
    视察工地的时候遇见了李九斤，后者劈头指责了一句。看来与金刚魔猿一战的详细情况，已经由杨力生传了回来。
    也难怪李九斤生气。他原以为，以晋凌现有的手段，去捕杀百盗榜上的大盗，就算不敌，也完全有自保之法。一听杨力生说，其身上被魔猿爪子洞穿了九个血洞，难免会生气。
    他是暗中保护晋凌的人，如其没有遇到生命危险，是不会主动现身相救的。没想到，这次没有随行，这小子会遇到那样的大险。
    “难道，缨雪姑娘马上要伤在魔猿爪下，我也置之不理么？”少年人勉强为自己辩解着。
    “你就别提缨雪了。人家一名初级仙尊，十头魔猿也伤不了她！”李九斤气不打一处来。
    少年人：
    “还好这一次有她在旁，带你去血池疗伤，让你逢凶化吉！如果没有她，你一路上被那些惦记着的有心人，杀了十遍都不止了！”李九斤婆婆妈妈地继续骂道，“你可知道，你现在拥有的东西，是很多人一辈子流血奋斗也挣不来的！只要杀了你，很多人就可以少奋斗一辈子！”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人捂着耳朵，直接蹿入了意园，去到孙先生的住处。
    “回来了？都好吧？”与李九斤相比，孙先生的声音总是那么和煦。
    “情况先生你们都知道了吧。”晋凌说道，取出了六张一千金元、四张一百金元的玉票放在书案上，“这一趟虽然有凶险，收获也非常丰厚。欠九算门的钱，算是能还上了。”
    看着那些玉票，孙先生陷若有所思，问道：“一般的仙士，年俸不过数枚金元。即使要买下一些护卫，百枚金元已经到顶。你不会怪我，花那么多金元，只为你买下这两个少年？”
    “不会，不管是阿玮，还是峻辰，他们的才能我都看在眼里。”晋凌说道，“说句实在话，晋园里的少年人，年轻人里，包括我自己，在才识方面，与他们相比，差得都是天高地远。”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孙先生收起了玉票，“我平生读书无数，读史无数，所悟出的最高的一个道理就是，人才，是事业兴盛的第一要务。这二人由九算门而出，不但有才，而且极为忠诚。人才买卖，这就是九算门兴盛之道。”
    稍顷，他就把九算门常驻晋园的讨债者叫了过来，当面交付银钱和人身契约，完成了最后一道手续。
    “如此短的时间交付全款，当真不易。先生如果以后还需要购买九算门中的俊杰，直接找我就行，我给你打个八折。”那讨债者笑道。
    “很难说，我以后或许会与你们大批量交易哪。”晋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