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应该会很有意思 ⓡōūщёп.cℒūв
和绝大多数讲究正道风骨的师门不同,在锦月真人的言传身教下,明若一直觉得,不管是为了什么,明知打不过还非得去送死,是既亏本又愚蠢的。
俗话说得好,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作为修行之人,何必要争这一朝一夕?
哪怕是斗命长呢?能把对方耗死,也是种胜利嘛。
将好汉不吃眼前亏,刻进骨子里的明若,在瞧见那玄衣男子周身散发的古怪气息后,选择了暂时蛰伏。
巧得是,这一屋子里的人与妖,似乎都和她想到了一块。
倾斜的过道中,玄衣男子的步伐平缓,直至踩到散落在地上的符纸,他才停下来,低头瞥了一眼,
“黄符纸,锁妖咒?”
面具下漏出的薄唇单挑起一弯弧度,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从鬼怪面具的眼窝处投射出来,如开刃的刀尖,紧贴着明若和赫兰的脸,一寸一寸地划过。
“你们中,有天师?”
明若敢肯定,此时她们中若有一个人敢点头,那玄衣男子便会走过来,直接拧断她们的脖子。
“哎呀,小哥你误会了,她们是来救人的。”
窝在狼妖怀里的少女,刚准备编个故事搪塞一下,一直挂在后头木笼上的美娇娘就先替她解释了起来。
“她在蜀地常来看我们演出,对桑吉是一见钟情,不忍心瞧他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四处卖艺,这才特意请教了天师破解之法,巴巴跟着我们的船,想在路途中解救情郎,好双宿双栖呢。”
且不论,白蟒编得故事够不够合理,就瞧她眉眼翻飞、声情并茂的将少女和狼妖相识、相知、相恋的经过,调侃似的戏说出来,明若本人都忍不住被她的故事勾走了思绪。
“你爱上了妖?”
玄衣男子站定在少女面前,原本锐利如刀的视线,似乎掺入了些别样的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喜悦、好奇。
“为什么?”
少女抿了抿唇,白蟒的这个故事,已经丰富得快超过她看过的所有话本了。
此时,若没有句足够分量的话,眼前的男子说不定会直接清醒过来,看穿这个谎言。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听到这耳熟的话,赫兰和狐狸都不由齐齐看向了少女。
“你问我原由,其实,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那张平日里写满了没心没肺的小脸,此时竟然变得哀婉动人起来,她甚至,还学着穆央垂眸苦笑的样子,感慨道:“大约,这就是命中注定吧,谁都逃不过命中注定,不是吗?”
风息城,一座数十年前就消失在地方通志里的废城。
明若之所以会知道它的存在,是因为师父手记里那张百余年前的地图。
在距离楠溪江数百里外的群山之中,师父曾标记过这座城,并随笔记录:此地有魅。
亲眼看着玄衣男子在浅滩上,用瞬移术幻化出一道能供外人通过的门。
明若万份庆幸,自己没在船舱里跟他动手。
这可是自天地初开,就存在于世间的魅啊……
师父曾告诫过她,若非必要,千万别去招惹这种由地气所化,无形无相的灵。
它们无根可寻,自身本就混混沌沌,之后,活得年头又太长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随着朝代更迭,无数次的崩溃又重塑,那脑子,十之八九是不正常的。
在迈入风息城的那一刻,明若切实的感受到了这种不正常。
这座城里住的,全部都是妖。
明若同一船的商旅挤在一起,跟着那男子往城中走,四周那些顶着兽头的妖怪,纷纷望向她们,那目光中透出的贪婪、兴奋,直盯得人脊背发毛。
“城主,您回来啦。”
迎面走来的虎妖先是恭敬的向男子施了一礼,又抬起头来,半眯着虎目一一打量起跟在他身后的商旅们。
长着倒钩的舌头舔过脸上的绒毛,谄笑间,露出的森森白牙,看得人腿肚子发软。
“这次的两脚羊不错啊,有几个瞧着还挺肥。”
本就被这些妖怪吓得面无血色的商旅们,听到这话,顿时挤得更加紧密。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往同伴身边靠。
它们居然还吃人?
明若眸中的神色一凝,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紧紧的裹进了掌心。
她扭头,面无表情的赫兰,此刻正用口型同她比划:“别莽撞,静观其变。”
赫兰并不知道,明若根本没打算发作。
他就是想着,明若既然能跑去货舱,解救那两只素不相识的妖,那她自然也会看不惯,此地的妖残害无辜的人。
眼下,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和这一城的妖抗衡。
“你喜欢?那就挑两只肥的走。”
玄衣男子回身,刚打算将最胖的两个男人挑出来给虎妖,目光便不自觉得落在了明若的手上。
被遮在面具下的视线,从她们飞速松开的手上略过,转向了赫兰的脸,半晌,露在面具下的薄唇忽然冷嗤着勾了起来。
“先替我去通知府内的人准备宴席吧,我要款待夫人的旧友。你们也都来,今夜,应该会很有意思。”
玄衣男子口中的夫人旧友,指的是白蟒。
在货舱,他同白蟒对过姓名,白心媚,那是她刚到青城山做地仙时,自己取的名字,如今还能记得的人,恐怕也没几个了。
可白蟒似乎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过什么旧友。
蛇本就不爱群聚,加上贪色,这数千年来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些男的,哪有过什么女子呀?而且,这还是个情义深厚到能托人来救她的女子,那就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你说,那个什么夫人,该不会是我以前的情敌吧?”
城主府内的水榭之上,围绕着主位,两侧排开的矮桌,摆满了酒宴,端着琉璃杯盏的白心媚歪过身子,往离她最近的明若那儿,挪了挪。
“这要是寻仇的,我还不得被她扒层皮?”她神色凝重地望了眼手中的酒杯,“这里头说不定,已经下了毒……”
要是寻仇,何必救她呢?任由那个术士带着她各处去卖艺,不是更能折辱她吗?
明若毫不在意的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嚼起来,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那杯酒上,啧,这地方的酒闻着还挺香,可惜啊,她现在不能喝了。
自阴差阳错同小兔子睡了一觉,她便深觉,酒是个害人的东西。
她可不想再被狐狸指着鼻子骂,所以,还是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