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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背着龙泉的沈涟扶着梁泽仁,我握着卫彦慢慢走。卫彦在我身旁,世界就在我身旁。我低声下第三道令:“卫彦,受伤不怪你,可你不准死。”
“是。”他平稳背,“不滥杀,不受伤,不准死。”
而申生曝尸狼谷荒野。
走到下午,我们顺的溪水变成河流。再过一天,河流前有岩洞。我们并排趟河而行,岩洞深不可测。水越来越深,直至没过嘴唇,冰冷刺骨。岩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稍不注意就会撞上顶端钟乳石。我撞了一次捂住头,身旁卫彦说:“不能动。”沈涟说:“撞坏支撑的石柱,恐怕会不明不白地丧命于此。”我问:“看不见怎么办?”沈涟说:“我还可视物,我下去看看,你们原地等着。”
岩洞中哗哗流水声不绝,我们等了一会儿。又是水声响,“走!”沈涟说,“梁大人先走。”我左侧梁泽仁消失。“李平,你拉住我。”沈涟声音又响。我说:“送卫彦出去。”沈涟答应:“好。”右侧卫彦消失。“李平,握紧我,闭眼闭气。”沈涟握住我的手,我同他猛然扎下水。
底下水流湍急,我闭眼被他牵着游一段后,又被他托举出水面大口吸气。然后他将我往下拉。我屏息,他手上灌劲拽我沉到河底,我踩在了石子密布的河床上,随他往前走。他的手忽然在我背上加力,迫我面朝下几乎挨着河底,然后从一道缝隙中穿过。
背上被用力提起,离开水面,水珠滑下面庞,我深深吸气。“睁眼。”沈涟说。
我身处一口大井似的地方,四周石壁反光显然滑溜异常,卫彦和梁泽仁在冒出水面的大块岩石上休憩。我仰头,头顶上那一缕微弱的光线可爱动人。
梁泽仁仰头看着头顶问:“怎么出去?”沈涟也说:“容我想想。”
卫彦从怀中掏出七寸长转经筒模样的东西,说:“这个。”
梁泽仁问:“这又是什么?”新财神送的梨花钉,我只说了后半截:“梨花钉。”
“是能用梨花钉出去。”沈涟撕下一截衣袖裹住右手掌,“你竟想得到。”卫彦说:“影卫皆会。”
沈涟说:“学到了。”他左手按了梨花钉底部机括,在右掌中倒出十枚钉。右手随即一扬,梨花钉飞上石壁,夺夺夺脆响过后,间隔丈余接连生在石壁上。“李平,你又会说最后走。”沈涟对我说,“那我待会儿下来接你。”沈涟一手抓卫彦,一手抓梁泽仁,踩上梨花钉,以其作梯,出了石壁。过一会儿如法炮制,带我上去。
我们四人沿嶙峋岩石步行一阵之后,到荒寂无人的茂盛树林。沈涟说:“这树林倒安全。”梁泽仁笑:“玉潭城外,总比鄂渚好些。”
第39章
标题:抓出郭秉
概要:入吾圣教,飨吾餐食。酒神在上,疗愈百伤
夜宿树林,我专门与卫彦睡得离梁泽仁、沈涟很远。到晨光熹微,我摇摇卫彦:“卫彦,醒了吗?”
他说:“醒了。”
我低声问他:“练天一心法是不是真的需要废武功?”
“是,”他诚恳,“我废过。”
所以他在长安城外废了那么多人武功。我说:“然而旁人不信你说的乃是实话。”
他说:“主人信。”
“嗯,我信。”我笑。下一个问题有些踟蹰,“以你对武功的了解,在狼谷中沈涟那么长啸之后,还能啸第二次吗?”
卫彦坚定回答:“他可以。”
“那沈涟是可以救申生的?”我小心确认。
“很多,法子。”卫彦望向我,“不止啸。”那沈涟不是不能救,是不愿救,看着申生死。
一只赤星瓢虫从地面爬上卫彦受伤的手臂。瓢虫体背漆黑,前背板两个白色圆点,翅鞘左右各一块艳红大圆斑。我将瓢虫弹走,俯身吻吻卫彦的双眼:“再睡会儿,还没完全天亮。”
于是他睫毛颤动,向下掩盖双眸。
我们边问路边又行三日,路上饭馆稀少,往往靠沈涟抓鸟兽充饥。第四日傍晚,望州首府玉潭城的巍峨城墙才遥遥出现。城墙高达五丈,墙头有一副副弓箭严阵以待。梁泽仁感慨:“望州军节度王逢吉派了这么多士卒来守城。”
走近之后,城墙底下或站或坐或躺或靠,男女老少满满当当。一眼望去,我们在的这一面城墙底下,就有六七千之众。流民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说话声低微。我们四人在稍远离城墙的山包上寻个空地,席地而坐,我靠在卫彦肩膀上。夜色降临,墙头火把次第燃起,周围流民也大都坐着。沈涟说:“要去城墙附近看看吗?”我站起身说:“走吧,去看看。”
我与他挤进城墙下的流民里,仰头只见城墙上斑斑血迹。微弱火光照映下,这些血迹明明灭灭,如同魑魅魍魉。
这时人群忽然喧哗,有火龙从卫彦、梁泽仁所处的山包上蜿蜒移动而来。到近处发现是四列黑衣人,足有上百人。最左一列各人肩扛大布袋;中间两列是左右两人合力抬锅、柴火、桌、支架、水桶、碗筷前行,最右一列左肩挂弓箭,右手高举火把。这条火龙直到我与沈涟跟前才停住。
有个着祷祝袍的人走出来说:“动手吧。”于是火把插入地下,这些黑衣人有条不紊地生火、架支架、吊五个大锅、倒水、开布袋。布袋中泛黄陈米倒入锅中。碗筷被摆上五张木桌,阵阵粥香中,二十名黑衣大汉一字排开拉弓,挡在桌前。那祷祝站到最中央,高声吟诵:“入吾圣教,飨吾餐食。酒神在上,疗愈百伤。”他掌心相对,右手腕错开叠在左手腕上。手背六瓣花分明。然后他右手倒转,变为左右手腕在一起,左右手掌分开。做的乃是个翻花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