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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背后灵一般的声音传来,卓应闲心里顿时一沉,坏了,中计了!
他回头看,果然见聂云汉抱着双臂,歪歪斜斜地靠着门框站着,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就是看我是不是回这来。不然我怎么可能从你手里挣脱。”卓应闲神情低落,恨恨道,“‘赤蚺’果然阴险狡诈!”
聂云汉收敛起轻佻的表情,走到他跟前,“阿闲,抱歉,我并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只是想确认你的身份。”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猜归猜,还需要证据。先前虽看出你不是铁鹤,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甚至涉世未深,堪称单纯。”聂云汉看着他,坦诚道,“本不想让你搅进这滩浑水,才想甩开你,不过也确实好奇你会不会追来,以怎样的方式追来。刚刚和你重逢,我大概就猜出了你的身份。”
卓应闲感觉自己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他无声叹息,然后道:“能告诉我,还有哪些破绽吗?”
方才他急着回清心观来看他师父留下的记号,未及多问,现在倒想死个明白。
聂云汉打量着他的神情:“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卓应闲咬着牙:“快说!”
“除了靴子和刀,其他明显的破绽并不算多,是我自己惯于怀疑别人,发现不少疑点。”聂云汉挠了挠头,“要知道我们‘赤蚺’在朝廷是挂了号的混蛋,每一个皇帝派来的官都认为我们是卖国贼,对我的态度都是唾弃的。可你偏偏那么温和,对我十分和善,几乎没有怀疑。”
“就算没有这档子事,皇帝的钦差鼻孔都长在脑门上,肯定是要自己来主导行动,可是阿闲你不仅不恼我擅做主张,甚至连我不提醒你,你自己都意识不到。”
卓应闲一边听着,一边心里无名火起,竟然因为太过有礼貌而露了馅,这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还有,你的态度太过着急,一直在催促我早点上路。朝廷来的那些爷们可从不会这样,千里奔驰到了棠舟府,修养两天吃饱喝足并不为过,之前的钦差们恨不得在这里歇上半个月才肯动手干活——反正皇帝问责可以推给我们这种阶下囚。你如此心急火燎,不像是办公差。”
“偌大的朝廷,就没有一个实心实意办事的?”卓应闲不屑地看着聂云汉,嘲讽道,“你们也太妄自菲薄了。”
聂云汉勾了勾嘴角:“卓大人训斥得对,是我小人之心了。”
“……”卓应闲额角青筋跳了跳,换了问题,“所以你之前对我胡言乱语,只是在试探我?”
聂云汉表情忽地正经了起来,冲他一拱手:“那时多有得罪,请你见谅。”
“罢了,想必我被你甩掉之后,没去找宋鸣冲调兵,又是你怀疑我的理由之一了?”
“显而易见。”聂云汉道,“即便回去调兵会让人颜面有失,也好过被人怀疑你跟我们这些‘赤蚺’旧部有勾结。”
卓应闲又是一哽,他是真没想到这一点,没混过官场,完全不懂那些人的心思,是他失策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又为何怀疑我是云虚子的徒弟?”
“初见你的时候,怀疑你不是铁鹤卫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你身上熏香的味道不对。官服上没有,但你后来换的袍子上香味很明显。”聂云汉道,“铁鹤卫常伴皇帝左右,即便沾染熏香,也必不是你的这种柏木香。”
卓应闲不由地低头,揪起自己的衣衫闻了闻:“有熏香的味道?”
“你闻习惯了,自然分辨不出。”聂云汉看着他的样子,觉得颇为可爱,“进了清心观,闻到观里的味道,我顿时就想到了你,没想到你下一刻突然出现,我虽未确定,但大概猜出了五成。”
“在密室里,你那么容易就找到了通道机关所在,看着云虚子搞的这一套,你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愤怒,那时我几乎就确定了你的身份,所以刚刚在房内安置前,我故意试探。如若你真是云虚子的徒弟,必然没有耐心等到天亮再借故过来,一定会趁我睡着之后偷偷跑出来查看。果然你……”
卓应闲疲惫地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不用再往下说了,聂云汉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他见对方原本靠着墙边一座立柜站着,这会儿顺着柜子滑落下去,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好似在微微发抖。
说到底,这个卓应闲不过是个普通民间百姓,虽然武艺高强,但连一个江湖人士都算不上,现在为了搭救师父,连铁鹤卫都敢冒充,可见其师徒情深。
然而怀抱满心希望,却被自己一连虚晃几次,看着他此时露出这般虚弱的模样,聂千户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抱歉,我……”
“我师父他……丢了一个月,生死未卜,我心里实在是太牵挂了。”卓应闲闷着头,突然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到哪都找不到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可却还是不小心流露出这一点点无助,令聂云汉方才的内疚更甚。
“阿闲,你别难过,把事情好好跟我说一遍。”聂云汉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旁,“我帮你去救师父。”
卓应闲一动不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头也没抬,就那么伏在膝盖中,闷声闷气道:“你不要找哈沁报仇么?何必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