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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应闲心中一直残存的那一点点期望也落空了。
饶是聂云汉见多了尸体,也忍不住想要呕吐,他立刻起身,把卓应闲拖得更远:“估计是那铁鹤卫。”
即便他手脚迅速,卓应闲还是被那腥臭味顶得头晕脑胀,胃里翻江倒海,挣脱了聂云汉的手,扶在一旁树上险些将苦胆都要吐出来。
“阿闲!”聂云汉担心地抓住他的胳膊。
“咳咳……别过来!”卓应闲把他推开,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又是一通狂呕。
聂云汉无奈地看着他,也不再靠近,转头进了冯兄弟的屋里,找了烛台,用打火石点燃。
卓应闲不让聂云汉过来,是因为他借着被胃里酸水辣得眼泪横流的机会悄悄哭了一鼻子。
自从看见冯兄弟的尸体,浓浓的愧疚之情就攫住了他的心,令他难过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聂云汉之前担心得对,卓应闲没杀过人,他知道自己即便保证绝不拖后腿,要他下手杀人,他也很难做到心无挂碍。
上次杀那细作他没有这么难过,是因为那人作恶多端,还杀了静海师父,杀人偿命,卓应闲心里能接受,可现在,冯兄弟和那铁鹤卫,两人都是无辜的。
他害了两条无辜的性命!
聂云汉举着烛台出来,手里拿了一个碗,他先将烛台放在地上,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盛了一碗端到卓应闲身边。
“阿闲,先漱漱口,别叫酸水呛了嗓子。”
卓应闲哭了一会儿,情绪稍平,接过水碗漱口。
聂云汉又递过来一枚丸药:“这个放在嘴里含着。”
卓应闲接过,乖乖放进嘴里,说话声音有点哑:“这是什么?”
“苏合香圆,能辟除恶气。”聂云汉掏出布巾,将鼻子和嘴蒙上,然后端起烛台到了地窖旁边,他用树枝夹着一颗丸药放在烛火上烤,待到丸药散发出青烟,便将它扔进了地窖中。
他沉吟片刻,觉得一颗不够,又点了一颗扔进去。
那苏合香圆确实有作用,卓应闲含了一会儿,刚刚被尸臭熏得晕眩的大脑渐渐找回清明。他学着聂云汉的样子,也用布巾蒙住口鼻,凑了过去。
没等他问,聂云汉主动解答:“这是辟秽丹,消一消地窖里的尸臭,一会儿我们下去看看。”
卓应闲望着那从地窖里袅袅冒出的青烟,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们平时会见到很多尸体么?连这些都带在身上。”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聂云汉不想与他多说自己那些所见所闻,拉他起身,到水井边坐下,“先歇一会儿。饿么?”
闻过那味儿现在只想辟谷,哪还会饿。
卓应闲摇摇头,环顾四周,从那早就没有鸡的鸡窝棚上拆下来两块褐色板子,坐回聂云汉身边,掏出随身带的匕首,一笔一划地在其中一块木板上刻起了字。
聂云汉只瞟了几眼,见他是要给那冯兄弟和铁鹤卫刻碑。
刚才卓应闲呕吐,执意不肯让他靠近,他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这心软的小阿闲肯定把两人之死的罪责揽上身,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可他也不敢劝,怕劝了叫对方更难受,只能任凭卓应闲自己慢慢消化这种情绪。
于是聂云汉拿起另一块板:“那铁鹤卫,你知道他姓甚名谁么?”
卓应闲手下一顿,没抬眼,夜色中只见他睫毛轻颤:“不知道。”
“那便刻‘无名义士之墓’可好?”
“好。”卓应闲点点头,但是从聂云汉手里抽走了板子,“我来刻。”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能做的,只剩下为这两人刻碑立冢,又怎能再让别人代劳。
聂云汉便也没再坚持,坐在一旁思索这杀人者的身份,只是目前还没看过那铁鹤卫的尸身,很多事情也不能妄下判断。
两人片刻无语,只听得吱吱呀呀刻木板的声音,不多会儿,两块板子便刻好了,端端正正阴刻魏碑体,一块写着“冯兄弟之墓”,一块写着“无名义士之墓”。
刻好板子之后,卓应闲又跑去那冯兄弟身边,撕下衣袍下摆衬布,用水沾湿了之后,给他净面,算是整理遗容。
聂云汉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里隐隐作痛。
这人之前那么怕鬼,此刻竟能给一具风干多日的尸体净面,可以想见他内心多么歉疚。若不是不合时宜,简直想把他拥进怀中好好安抚。
虽然在对敌时杀伐决断,聂云汉自觉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不过也没有那么多无处安放的柔情。
而自从遇到卓应闲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多了一丝活气,七情六欲在胸中翻滚跌宕,早就丢失的那一部分灵魂正在慢慢补全。
看不下去那人的形单影只,聂云汉起身进了屋里,把那冯兄弟床下垫的草席抽出来,抱到卓应闲身边,示意他可以用这个装殓尸体。
卓应闲已经尸体衣物整理好,抬头冲聂云汉一点头:“多谢。”
怕有损尸身,他也没再拒绝聂云汉的帮助,两人小心翼翼将冯兄弟抬起,放进草席中裹好,又用布条将草席缠起来,打算等一会儿离去时,将尸体带出去安葬。
聂云汉凑到地窖入口闻了闻,感觉尸臭比之前淡了些,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跟卓应闲用布巾掩住口鼻,端着烛台进了地窖。
这地窖并不大,里面空空荡荡也没什么东西,由于多年疏于打理,实用性和密封性也较正常的地窖大打折扣,不至于闷死人,所以卓应闲当时把那铁鹤卫关在了这里,他还特意叮嘱冯兄弟,注意给地窖通风,别让人在里边闷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