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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散落的长发中依稀露出一只眼,是那可爱的猫儿眼,此刻闪了一瞬便黯淡下去,却还努力地冲聂云汉弯了弯眼睛,像是笑了。
锁链声复又响起,卓应闲突地往前一探头,跌跌撞撞走了几步,长发散开,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半张脸肿了起来,方才被头发挡住的另一只眼肿得几乎睁不开。然而更让聂云汉心碎的是,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此刻正箍着一个一掌宽厚实的铁颈环!
坚硬黝黑的铁颈环,将卓应闲脆弱纤细的脖子整个包裹起来,上面拴着锁链,那锁链每动一下,那脖颈仿佛就要被扯断似的,被迫向前伸出一分。
卓应闲看着聂云汉,努力睁大眼,想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状,轻轻嚅动嘴唇道:“汉哥……我……我没事……”
他浑身上下疼得难受,脚上伤口更是扎心的疼,每走一步都像走在钉板上,整个人虚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这句话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聂云汉听见了。
他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眼眶发酸,心口处像是爆开了,一股液体涌上喉头,嘴里全是铁锈味,怒吼道:“阿闲!”
宝篆厅空旷得有了回音,这声大吼在厅内盘桓着久久不散,而那些把刀架在聂云汉脖子上的人,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掀飞了。
聂云汉双眼赤红,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挣脱束缚之后,挥着刀向段展眉冲去,时雨见状不妙,抽刀拦在他身前,却被对方眼中的怒火震慑得怔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聂云汉的刀已经劈了过来,他完全没有过招的意思,唯一的目的就是速战速决,每招都是杀招,冲着夺命而去。
继上次迎战凌青壁之后,时雨遭遇到了人生中最恐怖的时刻,对方的战意和杀意都让他颤抖,无力抵抗,却又不敢罢手,只能堪堪防卫。
就在这一刻,锁链晃动的声音再次传来,段展眉冷声道:“聂云汉,你想你的小美人死么?!”
聂云汉一脚将时雨踹出几丈远,转身盯着段展眉,目眦尽裂,一字一句道:“放、开、他!”
段展眉作死般地再次一扯手中锁链,卓应闲被迫向前更进了一步,突然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呛得他咳个不停,咳得聂云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他紧紧攥着刀柄,拳头咯吱作响:“阿闲……”
“汉哥……”卓应闲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真……没事,你小心……”
刚才被掀翻了一地的那些手下再次围了过来,可是他们一个个举着刀,却没有人敢冲上来,谁都能看得出来,聂云汉这是拼命来了,自己技不如人,谁先出头谁先死。
聂云汉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水貔貅这种江湖草莽,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的做派,擒贼先擒王,盯住段展眉就行。
可对方确实抓住了他的软肋,此刻聂云汉盯着着他俩,却不敢擅动一步,他真的怕段展眉再一扯,会将卓应闲那纤细的脖子扯断!
段展眉看出了他的忌惮,有恃无恐,抓过卓应闲的肩膀,对着他右肩那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狠狠捏了下去!
卓应闲疼得已经眼冒金星,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却还发狠地咬紧后槽牙,一声不吭。
他知道段展眉就是要用自己来折磨聂云汉,他便不能再表现出更虚弱的样子,否则那个呆子会真的不敢下手。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小美人为了救你兄弟受了伤。”段展眉狞笑着,手上用了力,鲜血从卓应闲的里衣上透了出来,红得触目惊心,“他本不是赤蚺,何苦掺和进来?看他这样,你心里什么感受?”
“不……是……”卓应闲眼前发黑,艰难开口,“别……别管我……”
聂云汉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没能发出声音,他沉默地注视着卓应闲,那眼神阴沉,别有深意。
卓应闲盯着那双眼,似乎读懂了什么。
片刻后,聂云汉望着段展眉,哑声道:“你放开他,换我,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苗公子的事算在我头上,跟他没关系。”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们所有人的错!”提到苗笙,段展眉勃然大怒,咆哮道,“若你们不来五陵渡,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是你们害死了他!”
“大曜天大地大,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到这儿来?!我们跟你们和独峪人的仇怨毫无关系,为什么笙儿死了,你们却还都活着?!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好!我偿!”聂云汉平静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卓应闲无助地看着他,一直摇头,喃喃道:“别……汉哥,你别……”
怒意和悲意在心中凝结,快要将胸口撑爆,聂云汉倒抽一口气,堪堪忍住,避开卓应闲的眼睛,紧紧盯着段展眉:“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吧!”
段展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到我笙儿棺前,先去磕一百个响头。”
卓应闲大喊:“别去!”
谁知他一动,段展眉又扯起了锁链,一把把他扯了回去。
聂云汉心揪得生疼:“阿闲你别动!我没事!死者为大,叩几个头折辱不了我!”
他走到苗笙棺椁跟前,郑重其事跪在台阶上,一下下磕着头,寂静的大厅里只听到“咚咚”的声响,只磕了十个,他的额头就已经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