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没开始发挥演技，更没有压戏一说，他就蔫吧了，显然是有心事。
    导演咔了两回，依然没能让江盛进入状态，就喊了原地休息。
    顾思语借着聊剧本当借口，把江盛约到了化妆间。
    “说吧，怎么回事儿？这是又对我有意见了？”顾思语往椅子上一坐，直接开门见山。
    江盛这个表现，瞎子都能看出来，那是绝对出问题了。
    江盛摇头：“没意见。只是——”
    “只是什么？”
    “你和我爸最近是不是不太平？”江盛迟疑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顾思语挑眉：“你不是早就出来拍戏了吗？竟然还能知道老宅发生的事情。”
    “我听婉婉说得，你们闹得那么大，想不知道都难。你们要离婚？”江盛原本是低着头，但是提到这句话时，忍不住抬头看向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急切，显然很想知道答案。
    顾思语眨眨眼，她也有些迟疑要不要说真话，最后还是点头。
    “嗯，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抱歉，我知道这是你们俩的事情，但是太突然了，我——”
    他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促，连忙又缓和下来，显然并不想和顾思语因此发生冲突。
    “没事，你本来就有知情权。我发现了他和别的女人有染。”顾思语摇头，尽量放平语气。
    “这不可能，你应该很了解他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江盛斩钉截铁地道。
    “人是会变的。”
    “我知道，但是至少现在，他对你不会变。”江盛坚持，而且态度极其认真。
    顾思语的头皮有些发麻，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隐瞒，又或者是直接摊牌，江盛太认真了，让她不忍心继续欺骗他。
    “我看到了一些证据。”她的语气开始含糊起来。
    “所以你宁愿相信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证据，也不愿意相信你的枕边人是吗？”江盛的咬字极重，声音也压得极低，显然处于生气的边缘。
    顾思语彻底招架不住了，她轻叹一口气：“打电话给闻烨，让他跟你说行吗？”
    她和江闻烨之后在老宅又闹了几次，的确提过好几次要离婚，但是他们只是表演给其他人看的。
    而且还特地趁着江盛在外地拍戏时闹出来的，就是不想牵扯他进来，没想到他有个耳报神，还是知道了。
    她都没提前和江闻烨商量过，也不忍心欺骗已经认真的江盛，所以只好想着向江闻烨求助。
    “之后我会联系他，现在是在和你单方面沟通。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江盛摇头，神情比之前更加认真了，显然不会轻易让顾思语脱离这个局面。
    “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都是江锦宏发给你的呢？他就是故意想拆散你和我爸，你还会想离婚吗？”江盛问。
    顾思语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有证据吗？”她又立刻追问。
    江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没证据，但肯定是他，都不用想。他最擅长无中生有，你只告诉我，你还会不会离婚？”
    顾思语更加头大，这孩子执拗起来，果然招架不住。
    “应该不会吧，我们还是打电话给你爸——”顾思语回答得有些含糊不清。
    这计划就是江闻烨做的，在江锦宏那个老阴批没入套之前，她不能暴露的。
    其实告诉江盛也没什么，但她根本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还是让江闻烨当面解释比较好。
    “我说了不用，电话我会打的，我们还没聊完。你这么支支吾吾，是不是因为你有了别的心思？”江盛直接挑明。
    原本顾思语都准备摊牌了，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好奇。
    “我能有什么心思？”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但是我知道你最近收了不少好处，你知道这些赚钱的基金是谁卖给你的吗？”江盛的质问声在变大，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严肃。
    顾思语一惊，她没想到江盛连这些都清楚。
    “你让人调查我？”她皱着眉头问。
    “是的，我让人查了你最近的资金往来，其余没有查。我先向你道歉，但我没办法，为了以防万一。”江盛/依一y?华/点头承认了。
    顾思语瞬间有些恼火，他知道亲爸闹离婚的消息会着急，这很正常，但这不是他私下调查自己的理由，甚至还查得这么仔细。
    “以防万一？你是觉得我闹离婚，会对你爸的资产动心思，还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没有办法了？我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她也忍不住质问起来，直接和他呛声起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你变成第二个罗晴！”江盛连连摇头，显然情绪也很激动，就这么吼出了这句话。
    顾思语一愣，她万万没想到，从江盛的嘴里听到罗晴这个名字。
    毕竟他从来没主动提过，只在那次常艺雯来节目组找茬时，他被逼无奈才提了一嘴，之后就从没说过，好像成了他的禁忌。
    “我爸应该跟你说过她被江锦宏骗的事情，对吗？”
    江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顾思语点点头：“说过，太多的阴差阳错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那他有说过罗晴其实是自愿的吗？”江盛看着她的眼睛。
    顾思语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江盛苦笑一声：“看样子是没有了。他不想在你面前说罗晴的坏话，让你觉得他是个小气的男人，而且世人都信奉死者为大，好像所有的过错，在面对死亡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没人能责怪她，毕竟她看起来也是受害者。”
    “我今天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他们俩大学谈恋爱，分手之后，江锦宏找到了罗女士，他告知江家的情况，并且告诉她如果当上江三少的太太，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不仅不需要勤工俭学，还可以出门豪车，逛街奢侈品大牌随便选。她心动了，又找我爸复合。”
    “到这里，我也觉得她没什么错，谁都想过更好的生活，而且只是跟前男友和好，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可是后面逐渐离谱起来，她发现哪怕复合了，也离阔太太的生活遥遥无期，因为我爸和家里闹崩了，甚至每次回老宅都带着一身伤回来，江锦宏还告诉她，他和老爷子互殴，把老爷子气进医院，这样下去哪怕他们结婚，罗女士也过不了富贵生活，只能一直跟着我爸过苦日子。”
    顾思语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屏住呼吸，认真听起来。
    “罗女士很聪明地想到一个办法，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靠孩子吧。可以完全绕开我爸，自己入驻江家，成为阔太太的好办法，那就是替他生个姓江的孩子。以老爷子那种封建大家长的思想，绝对不可能不认这个孩子。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一切，她最终成功怀上了孩子。”
    “她怀上孩子之后，就去找了江锦宏，开始躲起来养胎。准备等孩子满月，就抱着我去江家认祖归宗过好日子。不知道她是不是怀孕期间，思虑过多，成天做着当豪门太太的美梦，反正我是早产了。我还在保温箱里，而她出了月子，等不及出门想去江家踩点，结果出门就遭遇了事故。有时候我都在想，老天爷可真公平，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盘算来盘算去，最后竟是一场空。”
    “什么苦都受了，什么难也经历了，怀胎八月躲在屋子里养胎，还是个早产儿，结果快要摘取胜利果实了，她却没了，什么都没享受到，还留下了一个不该存在的我。简直可笑你懂么？”
    江盛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显然非常激动。
    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讽罗晴，还是嘲讽他自己。
    他喘着粗气，眼眶有些发红，在顾思语想开口安慰他时，他又开口了。
    “有一次我偷听到江锦宏在嘲笑我爸，他说我爸很愚蠢，被一个女人用戳破的保险套骗来了孩子，其实他就是个精子库而已，根本没有人爱他。”
    江盛看着顾思语，认真地道：“其实可悲的何止是他，我更可悲。如果说我爸只是精子库，那我只是罗女士进入江家的工具而已。”
    他在说这句总结陈词的时候，眼眶通红，终于有一滴眼泪没有控制住，从他的眼眶里滑下，他立刻抬手擦去，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顾思语的心头打颤，在当年那件事情里，或许受伤害最严重也最容易被忽视的人，是江盛。
    因为他当时才刚满月而已，在成长过程中，江闻烨也一直注意保护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可是有些东西不是安全感和爱就能填满的。
    生母的缺失，始终会给他造成一道阴影。
    “你之前还让我不要相信江锦宏，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他说得那些屁话，不过是为了刺激和达到江闻烨。你爸爸都没放在心上，你怎么还记了这么久？”顾思语放轻了声音，尽量用平缓的字词表达，不去增加他激烈的情绪。
    江盛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可是却止不住撇嘴，像是一个孩子委屈时，明明想扬起笑容，但总忍不住要哭。
    “不是的，我刚刚说的这些话，除了江锦宏嘲笑那段是偷听来的，其余都是我从爷爷的抽屉里藏着资料看到的。当年的事情，后来老爷子找私家侦探查到了，如果江锦宏能作假的话，那必然不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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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博弈开始
    江盛分析得很理智, 哪怕情绪已经处于激动的状态，但是他的思维逻辑仍然相当清醒。
    顾思语十分担忧地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的表情。
    除了演哭戏之外, 这是她第一次看江盛哭, 虽然只是留了一滴眼泪, 还很快就擦去了，既没有歇斯底里地痛苦, 也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但正是这种平静才让人心里更加堵得慌。
    他不过刚成年而已，但是罗晴这件事情, 从他出生起, 就一直背负在身上, 背了整整十八年。
    “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同情我，毕竟这是我的宿命。从出生起，我就注定了拥有这样的生母, 这样的成长环境，所以一开始就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的。”江盛看出她的难受情绪, 忍不住冲她笑了笑，显然不希望因此得到她的同情。
    这也是江盛的性格所在, bking不需要这些同情，因为毫无意义，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而且亲爹不靠谱的时间, 我没经历过, 从我记事起, 他就是一个相当合格甚至优秀的父亲。只是他或许太想保护我了, 一开始对于罗晴的事情总是讳莫如深，小时候还能把我哄住，可是长大了，身边的人越想隐瞒，我就越想探寻。”
    “在我过十岁生日那天，爸爸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想去他的大学看一看。他根本没多问就带着我去了，实际上我是想去看看我的生母，罗女士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有他的带领，大学的校领导都很好说话，还请了个学生当导游带我闲逛，我去了档案室，找到了他和罗女士的档案。我知道这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不然十年前的纸质档案，说不定早就丢失了。”
    “神奇的是，罗女士的档案比我爸的还要详细，只能说不愧是他，知子莫若父。罗女士只上了大一一年，但神奇的是里面全是对她的好评，三好学生、班干部、学生会优秀成员，甚至连她勤工俭学的食堂大妈都夸她是个懂事的乖娃娃。”
    “我当时以为这是夸张出来的，毕竟谁都不想拥有一个坏人母亲，或许这是爸爸故意伪造的。但是我认真去看了，后面还找了黑客入侵大学资料库，发现那些荣誉是真的，甚至还有罗晴班主任当初给她的评语，全是一水的夸赞，她的的确确是个相当优秀的大学生，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这些话埋在心底显然很久了，江盛简直是不吐不快。
    顾思语却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道：“你找黑客的时候，多大？”
    “十一岁，我看完档案不相信那些是真的，每天做梦都是这些，因为不知道内情，所以我怀疑全世界都在骗我。所以如果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在面对某些事情的时候，没必要一直隐瞒，因为越是隐瞒就越是一种痛苦。况且我是个执拗的人，哪怕明知道前方可能是荆棘的伤口，我也要生生挖出真相来。”江盛轻笑了一声，情绪比之前平静多了，甚至还有闲心思开了个小玩笑，都和顾思语探讨起以后她孩子的教育问题。
    顾思语轻吸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十一岁的孩子去找黑客，也多亏他没有被骗，或许他中途被骗过，经历千难万险才找到真的黑客，但这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想必江闻烨当时也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不会任由江盛这么发展下去。
    “其实我能理解父亲的做法，他觉得我太小，无法全部接受，所以慢慢告诉我，罗女士的离世其实另有隐情，但我等不了。他是个敏锐又聪明的父亲，我好几次都差点被他抓住把柄，好在我演技不错蒙混过关了。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我太早熟，对罗女士的死亡一事也充满了执念。”
    “黑客查到她这么优秀，学校档案没有造假，你应该放心了吧？”顾思语问。
    “是的，我当时开心又难过，觉得爸爸没有骗我，罗女士也不是坏人，她只是个被江锦宏欺骗的受害者而已。是我们一家三口之中结局最惨的存在，我要好好地活着，然后替她报仇。”江盛的目光有些悠远，似乎在怀念那时候的时光。
    “我当时知道的情况，和之前爸爸告诉你的差不多。他把过错大部分怪在了江锦宏头上，少部分自己背负了，母亲对于一个孩子非常重要，哪怕我的生母不在，但是我通过身边的小伙伴们都知道，他们的母亲是温柔又伟大的，就包括婉婉的母亲也一样，大伯母能为了陪伴她放弃所有，也能为了保护她变得强大无比，所以那几年不知全情的我，还是觉得非常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