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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韧背对着方清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的声音里有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决绝与凌厉:
“方将军,烦请转告八王子帕勒,咱们的计划,提前。”
方清扬直身,望着李韧那笔挺的背影,神情凝重,“小王爷,帕勒王子说了,他兄长帕伊也来了,且帕伊残暴恣意,生性多疑,帕勒说他怕是控制不住他的兄长……”
李韧转身,方清扬看见他眼中有厉色划过,“方将军是怕帕勒与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口配合本王,却借机夺我天下?”
方清扬一个踏步上前,“小王爷不得不防啊。”
李韧望向方清扬,他唇角紧绷,勾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如若帕勒不怕被他的兄长拆吃入腹,便请肆意背叛我李韧吧。帕勒不是蠢材,他应该清楚谁才是他眼前最大的敌人。舍本逐末,买椟还珠,那不是帕勒的作风。”
“小王爷说得是,可是防备多一些总是没有错。属下的意思是,赤水关,王爷就别呆了,属下留在此地替您守着便是。您回颍川去,再不济也得退去爻关,那里有章铄的大军和安西府的直属军布防……”
李韧抬手止住了方清扬的话,“方将军别再劝了,韧不会走的。如若真是我李韧棋差一着,打虎不成反被虎伤,韧愿与这赤水城同生死共存亡,用我李韧的血向我李氏先祖,向这李家天下告罪!”
……
吕吉山的面前摆了一堆残破的箭、斧、刀、钺,黑沉沉带着斑驳的边城百姓的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死亡的味道。
吕吉山一只手捡起一块箭头,另一只手拿起一块残破的弯刀,兀自叮叮当当敲着。
陈启呆坐一旁看得一头雾水,“我说太尉大人,您守着这堆破铜烂铁已有大半日了,可曾看出什么花儿来?”
吕吉山浓眉紧锁,他也困惑许久了。他曾与驻扎关外与自己对峙过许久的突厥兵交过手,捕获过他们的兵士,也缴获过他们的兵器——
突厥人能在大唐的北疆所向披靡,占领那么大一片区域,除了他们作为战斗种族天生优越的骑射技术,或许还应当与他们精良的兵器分不开。
吕吉山缴获过的突厥人的兵器之精良,丝毫不输大唐军队,那历经千锤百炼得出的精钢兵器,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彼时吕吉山还曾暗叹,地处蛮荒的突厥人果然是不容小觑的。他们不仅会冶炼,还会“灌钢”。
灌钢技术是大唐帝国最引以为傲的钢铁冶炼技术,它将熔化的生铁与熟铁合炼,生铁中的碳份会向熟铁中扩散,并趋于均匀分布,且可去除部分杂质,而成优质钢材。此种方式炼造出的兵器削铁如泥,吹毛刃断。
吕吉山原以为只有中原才有的冶钢技术,没想到远在北方大漠的突厥人也掌握了。可是更让他震惊的是,今日在白头村捡回的突厥兵的兵器却画风突变——
它们分明是小规模土窖冶炼出的“毛铁”。
普通生铁化水,再捶打出的“毛铁”,连“钢”都算不上……
吕吉山敲着手中那块肉眼可见的,裂纹斑驳的毛铁弯刀头,眼中的阴霾愈来愈浓。
“启,你说边防军中若是有人通敌,会怎样?”
“通敌?”陈启瞠目,明显为之一凛。
“太尉大人以为何人有了通敌嫌疑?可是如若通敌,咱们也在这赤水关守了如此之久,为何不见动静?”
吕吉山自嘲的笑,“我也只是这么一猜,今日在白头村查探了一番,似乎突厥军中……或许……应是驻扎了两个部族?”
陈启颔首,“大人您这倒是说对了,昨日,听裴俊的探马回禀,那突厥军中确实有两个统帅,他们如此盘亘于赤水关外却不动手,只怕是两个统帅之间自己在内讧。”
“两个统帅?”
吕吉山抬首,望着陈启惊愕非常。早就得知驻扎赤水河旁的突厥兵统领乃八王子帕勒,这怎么突然又冒出来第二个统帅?一支军队还能出现两名统帅,也真是闻所未闻,却不知又是谁呢?
看吕吉山如此意外,陈启摸着腮帮的胡茬,眼中戏谑更甚:
“哈哈哈!这突厥人注定是不能成器的,就连打个仗,也得要自己人先斗一番。吉山兄没想到吧?这两个统帅,一个是咱早就得知的八王子帕勒,这另一个呢,则是突厥可汗的大王子帕伊。可不是神奇嘛,此二人斗啊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你看他二人都从王庭斗到赤水关战场了……”
吕吉山默然,如此说来,那就对了……
“帕伊与帕勒,陈将军可知晓更多?”
“启无能,可能要让吉山兄失望了,启只知晓此二人有矛盾已久。因涉及突厥王庭内部辛密,更多的,启却是不知了。不过黑袍军驻扎赤水关已逾数十年,我去问问裴将军,或许他能道出些一二三。”
吕吉山颔首,示意陈启尽快办妥此事,陈启领命退出大帐,吕吉山望着陈启离去的背影,眼中有兴致盎然:
这突厥兵,有些意思——只不知这使毛铁的是谁,使精钢的,又是谁呢?
……
不等吕吉山搞清楚谁使毛铁,谁使精钢,赤水关战场的形势便急转直下。
赤水河边的突厥兵不再满足于零星劫掠边境村民的生活物资,他们开始了大规模的攻城战。
这次发动攻城战的军队是使精钢的,他们让吕吉山吃尽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