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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柠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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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地上仍是湿的。原本约好一起去朋友家吃饭,沈西淮要他们先走,在门口站了会儿,见陶静安跟她的同桌一块出来,手里拿了试卷,边走边讨论。她脸微微皱着,似乎考得不太满意。
    两人在门口分开,陶静安意外地没去乘公交,戴上耳机踏着雪水往外走,三个路口后,进了趟超市,又两个路口,拐进旁边的小巷子。
    手机响了好几遍,沈西淮统统按掉,他默默在路牙上站了会儿,最终贴墙过去,微微探出头。
    陶静安买了两根火腿,正隔着一道铁门喂一只狗。狗叫果果,陶静安喊了好几遍,告诉她学习太忙,没法常来看她。
    陶静安就近乘上了公交,沈西淮坐上出租时心跳得很快,脑袋被某种情绪占满,短短的十分钟,他纠结了无数次要不要让司机掉头。最终下了车,见陶静安拐进巷子消失不见。
    ——寒假正式开始了。
    从图书馆借来的那一摞书堆在床头,他看厚厚一本世界电影史,看卢米埃尔兄弟,看布努埃尔。时间过得很慢,沈西桐拽他出门,他觉得没意思,继续埋头看书。
    他在纸上写单词,stalker,humiliate,然后反复写一个“想”,再用力划掉,下一刻起身,边穿衣服边往外跑。
    他骑那辆山地,故意没用导航,在半途被绕晕,原路返回,去同一家超市买火腿,喂给果果。隔天再去,第三天依然,他更希望自己一直迷路下去,但同样的路走得多了,总有一次是对的。
    他看见巷子两边的枯枝败叶,车轮缓慢碾上去,有流畅的声音传出来,他脚点地,在围墙外停下。
    手指是冷的,钢琴却是轻快的,带着点烫意,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喊一句“静安”,琴音停下,紧跟着是一阵狗吠。
    几乎是落荒而逃。
    心狂跳不止,一口气骑回家,全身都热了起来,甚至在发烫。他找出手机,耳机塞进耳朵,仍然是那段钢琴,久石让的《summer》,轻快的,带着点烫意,然后是一阵狗吠。沈西淮笑了起来。
    第84章
    沈西淮搬去了凌霄路8号。
    床头柜上那摞书赶在开学前囫囵看完,纷扬的雪也跟着停了。
    图书馆里照旧冷,几乎看不见人。他主动把书按照索引号码放回书架,离开前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
    同一本世界电影史有三本,并列放着,他将另外两本抽出来,书页间有不易察觉的间隙,翻开一看,有东西应声而落。
    是枚半透明的书签,干燥的银杏树叶夹在中间,旁边一行小字,“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再去翻其他的,索性将同样的书再借一遍。所有书签按照编号顺序摆下来,凑成半首博尔赫斯的诗。
    借阅室里的书数以万计,他开始一本本去翻,一天一个书架,仿佛大海捞针。原本不抱期望,却又意外翻出几枚新的来。
    新学期作业翻倍,他不再频繁地跑排练室,在教室埋头写,偶尔抬头看一眼,陶静安的状态不外乎几种,低头看书,和同桌讨论题目,微仰着头喝水。
    她头发长了,又束成高高的马尾,侧头将带来的早餐分给同桌时,柔和的脖颈线条在光线里变得异常清晰。
    温度逐渐攀升,期中考试结束,稳定不变的成绩令人烦躁。朋友们调侃他万年老二,沈西桐时不时喊他“二哥”,他在纸上写“考试宣言”,“啪”一声贴在书桌前,抬头就能看见。
    他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参加校运动会,和朋友一起过生日,周末跑唱片行。
    晚上在桌前看书,又下意识去默写那首诗,“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问题超纲,他仍然在下面写出答案,简单粗暴的一个单词,wait。
    ——等到毕业就好了。
    等一毕业,陶静安就不需要总是埋头写作业,也不会无时无刻塞着耳机。
    她大概在听英语,或许也听别的。他原本没想过要弄懂这个问题,直到那天吃完午饭回来,发现整个教室只她一个。
    她刚请过两天半的假,看上去恹恹的,手拄着脑袋,没有像往常那样争分夺秒地看书。
    站到她桌前时,沈西淮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起初在发呆,等察觉到他,望过来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光。
    相比炎热的天,他的脸冷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所谓。
    “能借下你随身听么?忘了带。”
    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将那枚小小的东西递过来,他面无表情地说谢谢,回到座位后没动,等指尖不再发麻,才将她的耳机戴上。
    索尼的a800,他后来找小路的堂姐给他从国外寄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但从来没有带去学校。
    在把随身听还回去之前,他听了一中午的披头士,边听边思考要怎么办。她总在喝水,他或许可以给她买饮料,毕竟她爽快地把随身听借给了他,他不能白白借她的东西。
    他去买了酸奶,提子味的,进教室后却径直回了座位。他仍旧坐着没动,也没让自己看过去。十分钟后他抬起头,陶静安仍然在跟同桌讨论题目,隔会儿声音停了,他收回视线,却又被迫听见他们对话,他闭眼往桌子上趴,陶静安的同桌在陶静安的坚持下,终于接受了她要借给他的补课费。
    陶静安说,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她的同桌很少笑,但这一回低低地笑出了声。
    沈西淮觉得热,趴了一会儿又起身出门,酸奶是常温的,他站在楼底下皱着眉喝完。他觉得味道不怎么好,庆幸自己没给出去。
    背上有汗流出来,他将酸奶罐重重一扔,这天可太他妈热了,热到让人抓心挠肝。
    等期末成绩下来,愈发心烦意乱。
    小路已经中考结束,沈西桐非要拽着一伙人去看榜,又傻兮兮合影留念。她跑去凌霄路8号,原本要拿他的哈苏,他没给,她又要赖下来住,他也没给,最后跟着她一块儿回了潮北2号院。
    朋友们照旧来家里打游戏,傍晚在池子里游泳,那位在本学期光荣脱单的人成了众矢之的,被逮着往水里摁。沈西淮觉得没劲,可一心想把身上无用的精力消耗殆尽,加入了进去。
    被搞的那位叫苦不迭,可似乎又甘之如饴,笑着把水往回泼,嘴上不无得意地说着,“谈恋爱也有谈恋爱的烦恼。”
    其他人群起而攻之,把水泼了回去,才问:“谈恋爱能有什么烦恼?”
    “有说不完的话呗。”
    “靠,能说什么?”
    “什么也说,噢,”他看向沈西淮,“前两天又帮她同学打听你来着。”
    其他人又气又笑,“打听什么了?”
    “还能什么?问你到底是不是跟苏津皖在一块儿。”
    沈西淮闻言皱眉,“别给我乱说。”
    “靠,还不信我了?就算我们不说,耐不住别人误会啊。”
    “就是,你要不运动会的时候把校服借给苏津皖,别人能误会么?”
    沈西淮觉得烦,如果不是苏津皖需要,他当然不会借。
    他懒得再听,一头钻进水里又游了几个来回,脑袋里一道身影晃了又晃,他烦闷无比,钻出水面时暗暗骂了句脏话。
    朋友们仍在说些有的没的,话题也渐渐开始荤素不忌,他警告几次无果,钻进屋里吹空调。
    隔会儿屋外哀鸿遍野,紧跟着一群人进门来,个个垂头丧气,除了脱单的那位。
    “补课怎么了?补课老子就又可以天天谈恋爱了!”
    一众人将他怒骂,甚至上脚,沈西淮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找出手机看通知,寥寥几行,唯一让人高兴的只有一句:不硬性要求穿校服。
    天太热,校服衣料不透气,没人愿意穿,但沈西淮知道,有人始终只穿校服,他最近几次去粮仓口,蹲院子里给花浇水的人仍旧穿着那条黑色校服裤。
    他觉得校服裤穿起来确实不错,相比衬衫要舒服,非要说的话,衬衫穿起来也没那么热。
    他穿着一身校服到校,还没进门就听见班上人叫苦连天,教室里乌泱泱的脑袋,他穿过走道回到位置,同桌一脸恍悟地看他,“沈同学,我终于知道出名的秘诀了,那就是得搞特殊!在所有人都不穿校服的时候穿它,你就赢了!”
    沈西淮笑了,他低头把书包塞进桌肚,视线借机再次落过去,陶静安穿了一件浅色t恤,是再简单不过的样式,看上去却像换了种气质。刚才经过时他没仔细看,但确定她衣服前有图案。
    隔天她换了一件,图案却和前一天的相同。
    第三天,她又穿回了前天那件。
    晚上他站衣柜前翻了半天,然而没有任何一件衣服印有水果图案。他自知对吃穿都挑剔,但自己不怎么买,柴碧雯买什么,他随意搭配一下就穿什么。
    他坐去沙发上看手机,连买几件t恤,又翻出时尚杂志,仔仔细细看了大半本。
    屋里空调开得很低,他把自己摔进床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管闭眼睁眼,脑袋里都是那个人。
    无用的精力总是很多,呼吸不知怎么就渐渐急促起来,他在心里痛骂自己,眼睛一闭,画面仍旧不受控地冒出来,身下的人眼睛很亮,脸只有巴掌大,嘴唇被亲过后是湿的,薄薄的背脊抱在怀里很软,他用力去揉那只柠檬,再用嘴巴咬,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声音……
    身体在高度紧张后一瞬间放松下来,他睁开眼来,先是叹息一声,紧接着低骂出声,翻起身来,一头钻进洗浴间。
    隔天没精神,进教室坐下,始终不敢抬头看过去。
    课间操经过她位置,不经意看一眼,到门口一顿,又回头确认。
    那只干净的玻璃水杯里飘着两片柠檬。
    第85章
    柠檬,果皮厚且粗糙,富含维生素c,做成柠檬水可以止渴解暑,果汁太酸,忌直接食用。
    沈西淮切下一片柠檬送进嘴里,刚一碰上眉头就骤然蹙起,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淮清的秋老虎又凶又猛,天气暴热难耐,高考前的第一轮复习已经开始,各科习题堆积如山。沈西淮吃完柠檬坐到桌前写题,恰好又是一道圆锥曲线题,他顺着原图寥寥补充几笔,纸上很快浮现出眼镜的形状。
    陶静安戴起了眼镜,桌上是她最近开始常喝的柠檬水,立式的眼镜盒放在旁边,被前桌不小心碰倒,坏了,她拿来当花瓶,养一小撮小雏菊,放在自家院子里。
    学校里的银杏树开始掉叶,飞落在校道上,陶静安用袋子装走一些,做成植物书签,做了不少,她送了几枚给她的同桌。
    银杏叶子还很新鲜,沈西淮带回家里,暂时放在窗口风干。他慢慢吃掉一片柠檬,作业写完已经过了凌晨,体育委员兢兢业业,在班群里吆喝大家报名参加校运会,他思索几秒,照例报了两项,跳高和200米跑。
    两张奖状发下来,他随意塞进抽屉,对着墙上的纸页发怔。艺术节的通知已经下来,黄杨树报了名,但不占班上名额,文宣比体委还要头疼,一下课就到处喊人出节目,可月考在即,没什么人愿意浪费时间去大礼堂排练。他又思索几秒,当即给文宣发消息,很快收到她发来的班级通讯录。
    电话是第二天下午打出去的,在按下那串座机号码之前,他先给班上其他同学打,算是提前演练。
    等演练结束,只剩最后一行。他照着表格按下数字,听筒里传来沉闷的嘟声,相比他的心跳频率要缓慢得多。
    他无意识地咽着喉咙,仿佛要把蹦到嗓子眼的心脏给咽回去。
    “咔擦”一声,电话在下一刻通了。
    他暗暗一个激灵,听见对面开口,“你好,哪位?”
    和预想中柔软又不失清亮的声音不同,对面是位老人。
    他按住心跳,“您好,我是陶静安的同学——”
    打了无数遍的腹稿作废,他忽然就卡了壳,电话里一阵安静,那边试探着问,“是静安的同桌?”
    他嘴一张,说不出话来,背上的汗仍在汨汨地往下流。
    “是吗?我听静安说过的……”老人的笑令人倍感亲切,“我是她奶奶,她这会儿跟她爷爷出去了,找她有急事吗?”
    沈西淮忽然就平静下来,“奶奶好,我是陶静安班上的文宣委员,想问问她要不要参加学校的艺术节。”
    那边“呀”了一句,“瞧我这耳朵不好使,给听岔了,艺术节是要报节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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