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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长仪勉强算得上挨过半招的獬豸青眼,这时却是察觉出两种感觉的差别。同样都是被“注视”着,一者带着审视的意味,认认真真把人看进了眼里,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注视。而现在倒像是神明偶然降临于此,巡视一般地扫过自己的每寸领地,随时准备着将不合宜的物事从视野中彻底移除。
这是天上人对蝼蚁的“注视”,来自神兽的威压甚至让人皮肤泛起一阵毛刺感,叫人不敢生出分毫的违逆。
直到裴岚重新将命牌收回,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半晌,虞词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蹙起了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山下有异动,我的魂雾被冲散了。”
众人俱是一愣,没过多久就听见下头山林响起了野兽的嘶鸣,狼嚎,虎啸,还有其他听不出是什么的动静,此起彼伏,好像整座山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虞词眉头蹙得更紧:“有东西过来了。”说话间,她伸出两指掐了个决,寂夜铃便缠在她的腕上轻轻晃动起来,更多的黑水雾源源涌出,以极快的速度四下弥漫开来。与此同时,一抹艳丽的红影也从铃舌中现出身形,以护卫的姿态随伴在虞词前侧。
其实不用她提醒,连长仪都听见了从来时路上响起的簌簌草木声。此时平静无风,这动静要么是路上那些妖植又开始有了动作,要么就是有东西藏在草木间朝这边移动过来。
无论是哪种,对他们而言情况似乎都不太妙。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浓云蔽月,只有伶仃三两颗星还在云外露着,几乎映不出光来。黑暗本就叫人格外不安,况且他们现在全靠那几盏仙灯照明,打起来难免碍手碍脚。
长仪原本还有些话要说,被这么一打岔,也不好接着往下了,便转而向裴岚寻主意:“是那些妖兽上来了?咱们是要跟它们碰一碰,还是索性从这里乘飞舟回唐家?”
裴岚的目光在几人中间转了一圈,脸上明显浮出几分犹豫:“这山中不知是否还有兽王潜藏,冒然动手极易惊动更多妖物……可若今日避了开,只怕妖兽异动不止,惊扰山下城镇。”
阮长婉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们先避到山脚,要是有妖兽追下来了再行镇服,如此也不至于在山里闹出太大动静。”
裴岚思索着还未表态,一旁的昆五郎却忽然转了话题:“你们有没有觉得,脚下的山在动?”
山在动?
长仪一时还不理解他的意思,她只觉脚下平稳得很,何来山动之说?可一直没说话的柳封川也跟着附和,或者说补充:“‘它’在呼吸。”
她又集中心神感受了一番,依然没有领会到他们的意思,倒是昆五郎沉默着上前两步扶住了她肩膀,她刚要问怎么了,脚下的山体竟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长仪脚下不稳,幸好有昆五郎扶着才不至于扑倒在地。她一边伸手去拉了一把阮长婉,一边招了招手,不远处的两具偃甲虎便迅速跃到几人身前,随时防备着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
突如其来的震动只有那么一下,很快平息下来。诡异的是震动过后,原先那些野兽嘶叫、草木簌动等声响也在瞬间消失殆尽,就好像一下子全被施了禁声咒,整座山又陷入一种堪称死寂的平静中。
在这样的平静中,远处响起的清亮歌声就格外明显起来。
唱歌的应该是个年轻少女,声音里还带着稚气,娇娇软软的。那曲调欢快得很,是长仪没听过的调子,重复的几句唱词夹杂着轻快的哼声,长仪虽然听不懂,但歌声里透出的无忧无虑的天真闲适却清楚传进了心里。
众人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歌声闹得摸不清头脑,却也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只有裴岚,细细辨认了那声音后倒是一下子放松下来,随即安慰其他人道:“无事,应是一位故人。”
“故人?”阮长婉闻言松开了握剑的手,但依然虚搭在剑柄上没有松开。
“是。”裴岚淡淡应道,又添上一句,“南疆兽谷的少谷主。”
“不是少谷主,现在是正经谷主啦!”他话音刚落,那头的小路上就传来少女活泼娇俏的嗓音,“裴大城主,怎么这里都能遇见你的?”
第195章 小谷主
林子那头先是亮起了两抹青蓝的幽光,跟两簇磷火似的越飘越近。待它们走进了仙灯若能照及的范围,长仪才看清那是从野兽眼睛里发出的瞳光——来自一只足有半人高的斑斓花皮虎,身上毛色是最常见的黑黄相间,只是黑色的花纹实在多了些,称得上占据了皮毛的大部分,让它乍一看倒像只罕见的黑虎了。
老虎的脖子上被人用三指宽的红绸子系了个同心结,末梢各缀着一个圆头小铃铛,与猛兽威风凛凛的外型一衬,显得有些滑稽。
给它绑上绸带的那人就坐在它的背上,两条白纤纤的小腿垂在猛虎的身体一侧,慢悠悠地晃啊晃,脚踝处系着同样的红绸同心结,末端几颗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连串细碎的清音。
——是个看起来有些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长仪迎面打量了虎背上的姑娘一眼,先给人定了个印象。这姑娘瞧着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呢,一张小圆脸很是讨喜,穿一身鲜艳的红底绣金雀的轻纱裙,袖子和下摆的长度是与如今时节不太合宜的短。